齐聚京城的学子们都在访亲串友,议论此次考试的内容,和对考题的争论,其中就曾有人在茶庄哭喊,说人托人的关系,花重金买了一个自诩大儒押的考题,结果连文风都不恰合。
那人一出声,四周纷纷有人附和,看这样子,这些人或是花钱买了那乱押的考题,或是借来传送的,总之,此类事情一天就发生了好几例,直到中秋节那一天,大家激昂的情绪才略有好转。
听甄华中秋之夜说起时,顾婉华没说话,直觉那个被指责为乱押考题之人,极大的可能是自己家嫡亲的祖父。
心里暗自叹息着,其实祖父哪是没押中啊,而是押得太中了,正因如此,设若自己未及时想办法。
只怕是顾家人,甚至连与他亲近的考官都会受牵连。
这罪责,啧啧,顾家有多少颗人头都不够砍的!
如今,看着祖父的眼底难掩强自隐忍着的勉强,顾婉华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虽然老头并不偏爱于她,也做过不少错事儿,从他的本意来讲,也并未动过谋杀于她的念头。
深吸一口气,福了个礼,“见过祖父!”
“坐下说话!”老头儿点了点头,望着生动活泼的孙女儿,灰败的心情,竟忽然有所好转。
“听说你进宫了?”
“正是。”老头刚才的样子,使得顾婉华心有不忍,忽然就想说点其他的事情,“回府之时,去喝了杯茶,听了件不算稀罕的事情。”
“哦?”顾老头莫名感觉此事与己有关,可还是没禁住满心的好奇,“何事?”
顾婉华兀自摇了摇头,“说起来当是一件可笑之事,有几个考生说是花钱买了某人押下的考题,因无所中,故在那里制造喧哗。”
果然与己有关,收了人家钱财的顾老头,忽然感觉老脸发烫。
他最近连门儿都不出了,还能如何?
“依孙女儿看来,那些人应该感谢没押中,应该暗自庆幸才对。”
这倒是个奇妙的观点儿,从来没关注过押题之事的老头儿,稍稍淡定些后不禁问道:“何出此言?”花钱押题,不想押中,谁花那冤枉钱?
强隐着眼底的悲悯,心底暗叹,真是当局者迷啊!
之前只是听说同僚中有不少人私底下押过考题,而且也偶尔替关系交好的后辈们押过几次,所以就没认真当过想过,总以为自己做的人不知鬼不觉,岂不知,人在做天在看?
“单单一个茶庄就有四五十个人附和,祖父试想,如此广之泄题范围,果真押中。
不仅此次殿试无效,依大庆国律法,这些买题之人,将会被剥夺功名,终身不得再参加科举。
那个泄题之人,不管他事先可知考题,然,如此准确的泄题,说是巧合,可有人肯信?
非但如此,与之相关的考官,怕是也难会难辞其咎……躺枪啊!
祖父你说,孙女儿所说的可有道理?”
顾婉华没说的是,没准还能引起一波朝堂清洗,届时,虽未必血流成河,抄几户大员的家,最有可能。
这个道理,顾老头不是不懂,而是一时鬼迷心窍,未及细思,总以为自己是那个例外。
虽说他只卖了几十份,内容也并不全面,可架不住人传人,一传十十传百的道理啊!
如今听顾婉华提醒,只吓得两股颤颤,脸色苍白,汗出如浆。
顾婉华心有不忍的替祖父斟了盏茶,似是无意间地摇了摇手,“这种偷机钻营,专拿文章做敲门砖的偷机取巧,祖父莫说不屑于去做,其实即便你去做了,也未必押中。”
喝了口茶,终于缓过一些的顾太傅故作轻松地说道:“对祖父如此无信心?”
顾婉华莞尔一笑,“相反,华儿对祖父是太有自信了。”
一押即中,用甄华类似的话来说,啥也别做了,只买彩票就能发家致富,用不了多久就能富可抵国。
“此大儒非彼大儒,术业有专攻,祖父是帝师,是专门教导皇子们朝堂应对之策,和权利制衡的帝王之术的师傅。”
顾老头这次不再是害怕,而是心虚和面有惭色,陛下对他恩宠颇多,他却不思报效,为了些许蝇头小利,竟然挖空心思的想要搞垮此次殿试。
顾婉华这话,他如何不懂?
明里是在夸奖于他,实际上是在说,你是帝师,是不能做这种勾当的,谁做都可,唯你一个需要以身正视听,为皇子们做典范的帝师不可。
实在没想到啊,没想到有一天,他一个做人长辈的大老头子,会有被自己家的小姑娘教训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