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了两声,站起身来,扶着疼得昏昏沉沉的脑袋,伸手把沙发上的手套拿了起来,戴在手上,趿拉着拖鞋,慢慢悠悠地去门口给开了门。
虽然快递员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年轻,但实际上却是个胡子拉碴瘦瘦弱弱的中年人,看起来大概四十出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后面有警察,他看起来有点慌,大冷的天却无端一头冷汗。
他还抱着个大纸箱子,箱子大得有点离谱。
陈述厌皱了皱眉。他记得自己寄画的时候用的可不是这种大箱子,他用的是个扁扁平平的长形盒子,看起来像个大纸壳子的那种。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在想什么,快递员连忙慌慌张张地解释:“您那个被弄坏了,年后的快递多,我们也没有那样的箱子了,只好先放这里给您拿过来看看。”
“……是吗。”
陈述厌昨晚喝了酒,脑袋正疼,也懒得多想,就往后退了退,说:“那进来吧。”
布丁在客厅那边,躲在巨大的牛油果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来人。
它很怕生。
快递员走了进来,关上门,终于长叹一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转头一看,看到那边探头探脑的布丁,又笑了起来:“您家有狗啊?”
“嗯。”陈述厌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块空地,说,“您把东西放下,我先看看,放这儿就行。”
“不着急不着急。”
快递员一边说着,一边把箱子慢慢放到了陈述厌指的地上,又直起身来,回头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张折了两三下的纸,说:“您先把这个填了吧,然后我把箱子拆开,您再看看里面的东西。”
陈述厌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展开一看,就见是一张赔偿保证同意单。
上面有一系列条款,还有一个小表格,需要他写一下寄出的物件和时间,以及损坏物品的预估价格,右下角还需要他签个字。
“那个预估价您就写画框的价格就行了。要实在不放心就先空着,等我把箱子打开您看看里面以后再补上。反正我开箱还得几分钟,得一边开一边拍照记录——上边规定过程都要拍照走流程的。反正您看着也是看着,不如先去把表填了,也省时间。”
陈述厌扶着脑门呆了会儿,觉得这话挺有道理,就应了两声,转头走进书房,找笔填表了。
刚拿起笔,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嘬嘬的动静,应该是快递员在逗狗。
陈述厌听得无奈,轻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把圆珠笔的笔芯按了出来,开始填表。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快递员就不再逗狗了,转而是一阵胶带被撕开的哗啦哗啦声,应该是在拆开箱子。
箱子拆完以后,外面就安静了下来,想来应该是在外面等他出来。
周遭很安静,只有写字声在刷刷地响。
陈述厌一边写着一边轻轻揉着脑袋。半夜喝酒的后劲儿太大,他的脑袋总一阵阵昏昏涨涨地疼。
等东西写好以后,他就放下了笔,转头打算出去,把东西交给快递员。
可一转头,他却看到原本应该在外面等他出去的快递员竟然就站在他身后。
快递员跟他距离太近,压迫感如山一般。他的脸上不再带着笑意,阴沉沉地有些恐怖,呼吸粗重无比,冷汗汗如雨下,瞳孔在眼眸里震颤不停。
陈述厌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撞上了背后的桌子,桌子上的东西被撞得一晃,哗啦啦一阵响。
下一瞬间,他听到了电流被接通的滋啦声响。
陈述厌太熟悉这声音了。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能在噩梦里听到这个声音。
他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就立刻抬手想挡。
可快递员力气却比他大。他一下子就把陈述厌挡住脸和脖子的那只手拽了下来,上手就把电.击.枪毫不客气地按在了他脖子上。
陈述厌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当场失去了意识。
——
隔了几个街道的警局里。
徐凉云突然手上一抖,咖啡杯居然毫无预兆地活生生和杯把脱离开来,啪地掉在了地上,炸了一地陶瓷碎片。
几乎所有人都在忙着查证或思考,大半人都被这一下吓得一个激灵。
钟糖正在自己的座位上趴着眯觉,被这么一炸就腾地垂死梦中惊坐起,满脸都写着没反应过来的茫然,头发都睡得炸了起来,脸上全是印子,红彤彤的像刚从汗蒸室里出来。
旁边的老刑警向徊见他这爆炸鸡似的造型,忍不住噗嗤乐了。
钟糖没搭理他,他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又甩了甩脑袋,赶了赶残存的睡意,道:“他妈的什么东西,吓我一跳。”
“徐凉云。”向徊指了指后面,说,“他把杯子cei了。”
钟糖根本听不懂这方言:“??什么??”
“……碎了。”向徊只好把语言系统切成普通话,说,“他把杯子打碎了。”
钟糖回头看去。
徐凉云手里捏着可怜兮兮的杯子把,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碎裂的杯子,连裤腿都被溅上了咖啡,白衬衫上也洒上了一些,就那么僵在原地,无言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自己都很无语。
徐凉云一动不动。他低头看着碎裂一地的陶瓷碎片,沉默了很久。
钟糖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走了过去,说:“干嘛呢,罚站似的,碎了就叫人收拾了嘛,洒到文件上没有?”
钟糖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徐凉云桌子上的文件。
还行,没洒上,基本全冲着徐凉云去了。
“没有。”
徐凉云慢半拍地说了一声,又把手里幸存的杯把轻轻放到了桌上,然后就不再吭声了。
他仍旧低着头看着那些碎裂的碎片。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了些异常不好的预感。
非常不好。
仿佛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