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一回家就躺在沙发上呢?赫尔斯。”
“这?样躺沙发不舒服的哦,”那只手将?他扶起来,靠在靠背上,仔细的将?他被压住的手放好:“这?样呢,感觉如何?”
赫尔斯的视线清晰了一点,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艾蒙莱德一如他离开时那样,脸色仍是带点病态的苍白,穿着常服,似乎离开不久的模样,又或者从未离开过。
“怎么了?”艾蒙莱德问他。
赫尔斯做了个口型,声音愈来愈小,模糊不清,艾蒙莱德只得凑近了去听,临近了赫尔斯又不说话了,拿一双视线模糊的眼睛瞪着他,眼珠里填充的玻璃体在光线下显出一种?盈盈剔透的光泽,瞧着有些不合时宜的可怜。
“想说什么呢?”艾蒙莱德鼓励的看着他。
赫尔斯张了张口,“骗……骗子……你这?个……”
“骗子?”青年眯起眼睛,笑笑:“你?终于知道了啊,赫尔斯,我?也没想到能瞒这?么久的。”
赫尔斯浑身一顿,徒劳的握了一下拳,却可悲的发现他连五指都无法收紧。
“不要这?幅表情啊,”艾蒙莱德用指腹揉揉他的眉头,“你?都知道了什么呢?只有穆斯侯爵的事吗?寄生的事?”
“你?是……联盟的……人,不,”赫尔斯艰难的停顿了一下,“不对,你?不是……不是人……”
“答对了,”艾蒙莱德笑得温和,奖励般的摸摸他的脑袋,“不过不全对,你?还可以叫我,工程师。”
那一瞬间赫尔斯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他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了。
命运总是在他认为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够再打击到他了,然后又狠狠的再给他一巴掌。
“你?的面部遍布的神经网络很少,”艾蒙莱德温声道:“不要再做这?种?表情了,不然我会有负罪感的。”
艾蒙莱德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的将?他抱进怀里:“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也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我?给过你?很多选择,可你仍是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步,”他的手环着他细瘦的腰,“若是你就着失败的身体而死去,那就是最好的结局,你?的身体数值明明已经跌破了所有阈值,实验没有再成功的可能了,我?将?你?放去火化,与熔炉融为一体,那将会是你最好的结局。可你偏偏在进入熔炉之前又恢复了脑活性,从垃圾山里爬了出来。”
“再那之后,如果你?不选择回来,如果你?不选择与哈德蒙尔离开,如果你?不选择为了追寻联盟而回到帝国,接触安德敏……”
“赫尔斯,你?不该和哈德蒙尔缔结婚约的,”他吻着他的头发,将?人以占有的姿态禁锢在怀里:“我?给过你?选择……”
赫尔斯闭着眼,似乎屏蔽了他的自言自语,用尽全力的抵抗他的亲近。
艾蒙莱德见此似乎有些悲伤,揉捏着他的耳垂低声附耳道:“我?是真的爱你……”
艾蒙莱德的话仿佛是一个魔咒,化?为源源不断的钢针,毫不留情的朝着他的脑子里一下又一下的不停扎入,这?让他痛苦得几乎有些痉挛,手脚在艾蒙莱德怀里不受控的轻微抽动,宛如患有某种?病症的,无?法控制自己的病人,无?力得让他觉得自己可恨。
见对方不愿和自己交流,艾蒙莱德捻起他的右手腕,轻轻触动了一下贴在皮肤上的终端。
“你?这?时候会在想,让哈德蒙尔来救你?吗?”
艾蒙莱德点开终端,调出哈德蒙尔的那个界面,他将?下巴搁在赫尔斯的肩头,看见了联系信息上夫妻的红色标注字样,眯了一下眼,“亲爱的,我?现在就给你?看看,看他会不会来救你?。”
他给哈德蒙尔一连发了好几条讯息,将?任人摆布的赫尔斯转过来,“我?便让你?看看,曾经视你?如敝屣的人,是否真的会回过头来珍惜你?。”
赫尔斯的眼皮颤动,却没有睁开。
在发出去的消息里,被回复的滴滴声始终没有响起过,艾蒙莱德又连接着发了几条过去,始终没有收到回信。
他好整以暇的慢慢计算着,笑道:“看来我们的上将?大人有些忙呢。”
赫尔斯口唇紧闭,艾蒙莱德看了看他,仍嫌不够火似的,下一刻拨了个光屏通话过去,十三声的提示音里,被接通的滴滴声并没有响起过。
“你?看好了,”艾蒙莱德强迫他睁开眼睛,看着通话记录,然后当着他的面再次拨了一个光屏通话的申请过去。
在提示音响到第六声的时候,通话申请被拒绝了,终端传来低迷的一声嘟——
赫尔斯看着那个‘对方已拒绝’的通话提示,闭了闭眼。
命运总是并不准备放过他,孜孜不倦的致力于给他当头一棒,艾蒙莱德这?样逼着他承认自己不被人需要的现实,堵死了一切他所能寻找到的活路。
活着之时并没有什么价值,死后还要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单就这点而言,他的人生简直一塌糊涂。那他以这样畸形的状态半死不活的继续遭受折磨,到底是为了什么?
艾蒙莱德一直都在仔细观察他的脸色,见状将终端关了,屏蔽了所有外界联系后随手一扔,啪的一声,终端落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响声。
“你?还有我?啊,赫尔斯,”艾蒙莱德安抚般的摸着他的头发,声音轻柔:“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会站在你的身后,等着你?回头。”
赫尔斯竭力闭上眼睛,神色灰败,像朵枯萎的月季,被抽去了所有生机,风雨过后只能委败在泥土里腐朽。
哈德蒙尔在议会里听够了议员与军部的吵架,只能采取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尽量将两方都安抚下来,然而老元帅脾气犟,还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提出的几项建议也都被这?个金发的老人勉勉强强接受,暂时与议会歇火,收起嘴炮。
甫一散会,他的终端传来滴滴的消息声,哈德蒙尔点开看了看,发现是杜明琅发过来的信息。
一共就发了两条,有些不明所以的普星语乱符夹在里面,似乎是不小心点中的,随后跟着一起发了出去,意思也很模糊。
杜明琅:利/、——公爵……宅邸道
杜明琅:速来-
哈德蒙尔皱皱眉,杜明琅这?是要让他去利柏特公爵的宅邸里么?
那公爵本人呢?
哈德蒙尔给利柏特发了讯息,并没有被回复。
他沉思了一会儿,觉得该去对方宅邸里看看。
正好很久没有看过师兄了,正在借这?次机会探望一番。
他乘坐飞行器来到利柏特的府邸,第一感觉便是觉得不对劲。
利柏特的府邸奢华庞大,平素都会有侍女在其中活动,哪会如现今一般沉寂,里面的安保系统就跟瘫痪了一般,他走了许久都没有发现自动上前确认身份的机器人,大堂里的许多监控系统也都垂着头熄着灯,并没有在运作。
这?里面的所有自动化管理都跟死机了一样屁都不吱一声。
哈德蒙尔提起警惕,查找杜明琅的终端定位,路过七拐八拐的回廊,最后在一方草丛里找到一个昏迷的狼狈身形。
杜明琅的手脚仍被绑着,蹭了一脸泥土与擦伤,浑身狼狈,他费劲力气找到终端,又勉强的活动着粘贴到一起的手指艰难发出去两条消息,便再也抵抗不住药性而昏迷了过去。
哈德蒙尔将?他送去检查,医生给他看了一番,注射了一管药剂,“二?十分钟内会醒的,药没多大问题,就是醒来后会乏力头晕头痛,可能会有较长的不适期。”
十七分钟后杜明琅终于醒了,头晕目眩的盯着哈德蒙尔的脸空白了一下,状态看上去不怎么好,却张口便道:“我?要见陛下。”
哈德蒙尔看着他脸上刚被处理过的轻度擦伤,皱眉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弟弟——”杜明琅神色一顿,理智快速回笼,改了称呼,“杜月情在公爵府邸里挟持着利柏特公爵离开了,现在不知所踪。”
“杜月情?”
“是,”杜明琅扶额:“都怪我,没教好他,竟让他做出这种?事。”
他攥着自己找回的终端,迅速登回曾经杜明琅中将的个人账户,给安德敏发送了消息,然后委托哈德蒙尔:“请你一定要面见陛下说明情况,这?件事很严重,以杜月情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利柏特公爵的人身安全有可能会遭受到威胁。请陛下下令搜寻他们二人的踪迹,这?个时间应当还没有离开主星的星区。”
“好,我?现在就去。”哈德蒙尔当机立断,转身离开。
在人出去后,杜明琅伸手拉扯着头发,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起自己的无?力,只能坐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他强自按压下胸腔里翻腾的焦虑与担心,不去想那些酸胀陌生的情绪与心慌,只一心求着杜月情千万不要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哈德蒙尔从利柏特的宅邸将飞行器开回主星,退出自动驾驶模式,从备用通道一路飙回主星,期间终端显示了的一个通话申请,请求接入,微弱的滴滴几声被掩盖在推进器的轰鸣之下,几不可闻,直至自行挂断。
一路驾驶到宫廷外,翻身离开飞行器,他轻点终端调出某个屏面,手指一动,很顺势的滑开了一个刚刚弹出来的光屏通话申请,大步朝着宫内走去,在终端里同时联系安德敏与杜明琅二?人,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以拟出一份详细的汇报。
当报告的轮廓大致形成,哈德蒙尔脚步不停,余光瞥见了赫尔斯发来的几条未读信息,他犹豫几下,当下时宜不合,况且他出门前赫尔斯还在家里,应当没什么要紧事,于是没有多做判断,将?那个消息通知滑走了,调出另一个板面准备在路上撰写一个申请令的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