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某一天,忍无可忍的把一直欺负的同学的头头,狠狠揍了一顿之后,我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真的是狠狠揍了一顿,动手的时候,全班都吓傻了的那种。当时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能下那么重的手,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动手的力气。但我确实动手了,就像他们欺负我一样的还了回去。并且是今天打不过明天打,明天打不过后天打,后天打不过我搞偷袭的那种。”
男生的眼亮了一些,邢云朵看懂了那丝光,叫崇拜。
“眼神收一收,这没有什么好崇拜的。因为我想对小朋友你说的,就是这个时间点之后的故事。你认为你还手回去了,然后日子好过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升职加薪,赢取美富美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小男孩犹犹豫豫的说。
“少刷刷微博,你这都是都哪里学会的句子,”邢云朵白了他一眼,“接下来的日子,才是我另外一段噩梦的开始。”
“怎么可能呢?你不是都把那些人打了一顿吗?”男孩不解极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认为,从此之后就是我人生顺利的开始。但现实告诉我并不是这样。是,没有人再来欺负我了,偶尔也有人再敢开玩笑,也拍被我事后报复。照理说我做什么事都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就会很开心了,对不对?”
男孩立刻点头。
“但根本不是这样。当我发现我揍这些人一顿就可以解决我困局的时候,我才发现曾经的我有多傻。我干嘛那时候要苦苦求老师呢?老师还需要一个个把他们找过来问,找其他同学核实。可有时候根本就核实不了啊!而真的核实的那几次又怎样?他们不痛不痒的向我道歉了,然后不还是继续欺负我?即使他们被罚的退学了,他们不还是可以再找一个地方上学然后去欺负别人吗?”
“我当时觉得我真的傻,我苦苦求老师,和我爸妈哭诉还被他们说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你怎么那么多事,被爸妈嫌事多,我干嘛要这样呢?我直接把他们揍得鬼哭狼嚎,不是什么事都解决了?所以,把希望寄托在正义上面,寄托在规则上面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我用自己的拳头,来获得我想要的,对不对?这个多简单啊!”
“丛林法则,哦,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想法,就在这个时候在我脑子里萌芽。后面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喜欢用拳头说话。这个太好使了啊,你也看到了,大胖子如果记着仇每天想报复你的话,谁受得了啊!那么胖,力量就在那里摆着啊!”
“当你习惯这样做的时候,慢慢的,界限就非常难把握了。人非圣贤,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直就是对的。后来的某一次,体育课上,我同桌对我说她不陪我跳橡皮筋了,她想去和其他人玩羽毛球。我下意识的动手,将她往地上狠狠一堆。我对她说,你不陪我玩,我就打你。”
“她哭得很难过,就像那时候,我被别人欺负一样。当时我看着她的样子,吓住了,一动不动。”
“就从那次开始,我的心态是彻底坏掉了。失眠,神经性呕吐,做噩梦,然后变本加厉的打同学——那真的是一段非常混乱的时光,还好我运气好,遇到了我的心理医生不然真得就废了。一方面,我觉得自己依旧是受害者,为什么他们能这样对我我不能这样对回去?我打的人又都不是什么好人?另外一方面,我觉得我自己真是个垃圾,我知道被别人欺负有多难受,我还在欺负别人,我是不是垃圾?”
男孩皱起了眉,满脸的纠结。他完全没想到,眼前的律师阿姨会说出这样一些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话。在那些夜深人静的黑夜里,他也曾想过,如果他有超能力就好了,现在就去狠狠把这些人揍一顿。他甚至想过会怎么揍,但他从未想过,揍人的第二天会发生些什么。
只听那人还在继续说。
“那说会为什么超人不能杀大坏蛋吧?你怎么能确保,超人一直就是正确的?或者说超人在哪一天,不会发狂呢?”
“超人不会的。”男孩虽然说得是否,但声音小了许多。
邢云朵笑了下,她知道男孩听进了她的话:“超人是不会,那么你的陶姐姐呢?你别忘了她可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都是凡人。我也曾认为我不会,但最后,我不也变成了和那些欺负我的人一样的人吗?”
男孩咬着唇,没回她。
“看过LegalHigh吗?”她再问。
男孩点了下头。
“第二部最后那集古美门三三的这句话是对的——法律是所有先人的智慧,它客观而理性,它已经在那里,给人类的行为制定出了规则和惩罚,并且不会因为人类的愚蠢和自负而产生偏颇,所以,为何我们不用法律?这世界没有超人,也不需要任何人凌驾在法律上,来给他人一个审判。因为,我们谁都不能保证,这个凌驾在法律之上的人,他或她的内心是否像我们认为的那么纯洁而公正。”
顿了一下,邢云朵的口气微微冷了下来:“今天你过来,你想告诉我你的陶姐姐有很多粉丝,而我只是一个单独的小律师。小朋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你是不是在威胁我?你是不是从一个受害者,成为了施害者?”
男孩的脸白了一份,他不知道,这人居然还会这样说他。就在他认为邢云朵接下来会吓他或者告诉家长的时候,却见这人无所谓的挥挥手,连刚才脸上的微微冷意也不见了:“不过无所谓啦,我如果被一个小朋友威胁,那我还混不混了?”
“……”阿姨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安了,回去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但听过总是好的吧!未来的某个机缘巧合下,如果你能明白我说的话,也算我今天没白说。蛋糕券给我带回去,你的陶姐姐已经付过钱了,你不需要再送这个。”
男孩伸手,倒是拿回了蛋糕券。但他依旧犹犹豫豫的站在那里,似乎还想问什么问题。
“想问就问。”邢云朵有些无奈。
“可是,大坏蛋永远那么强大啊!”男孩依旧很郁闷。
“你同样可以变得强大。LegalHigh有一个翻译是‘胜利即为正义’,但我从没这样认为过。如果你觉得正义未被实现,那就用尽你的全力去实现它。法律,它永远只保护那些相信它,并愿为它付出热诚和心力之人。”
“所以你做了律师吗?”小男孩似乎终于开窍了一些。
对面,漂亮阿姨弯起了眉眼,露出了他今日遇见她以来最温暖的笑容。她说,“是啊,世界有光就有影,我想成为光”。
门外,唐浅再次停下了脚步。
她的心口,心疼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