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玦到刑部之时,宋怀瑾刚带着大理寺诸人赶到,傅玦见戚浔没来?,便问?起她来?,宋怀瑾道?:“这丫头昨天走得早,说是刘元问?斩了,长福戏楼的人或许还不知,便去?戏楼探望探望那玉凝霜,她们此前便有些渊源,王爷应该知晓。”
傅玦的确知道?,可前夜孙律才带着戚淑去?找过她……
傅玦若有所思进后堂,宋怀瑾便道?:“昨日下官审了胡诚和宋志二人,可他?们还是不肯交代潘若愚下落,只说有人要谋害潘若愚,走投无路了才用?这样的法子。”
傅玦神思一定?看向林巍,林巍道?:“禹州盐务上的案子,或许真有内情,王爷让我去?查上一任盐政使?,我查出此人是梁文忠,此人在禹州盐务之上稳坐了四年,禹州每年的税收倒是只多不少,且连年去?往禹州的盐运按察使?都对他?赞不绝口。”
如今是建章六年,从建章元年到建章四年,一直是梁文忠在禹州盐务上掌权,潘霄汉上任不过两年,禹州盐务上的亏空便如此之大,会有这样简单吗?
宋怀瑾蹙眉道?:“难道?说,亏空从上任盐政使?便开始了?”
林巍又?道?:“这个梁文忠在去?禹州之前,在吏部当差,经由信王殿下举荐入户部,没多久,便被派往禹州,之后的四年,一直没出什么差错,两年之前,他?忽然得了急病,上报入朝廷之后,他?便告病还乡了,而后才是潘霄汉。”
“我还去?查了刑部的旧案卷,和禹州盐务有关的案子不少,不过都是七八年前的了,禹州盐务是肥缺,无论谁在任上,都少不了生出贪腐舞弊之事,许多人坐不了一年盐政使?之职,便会被弹劾贬职,且每年去?禹州的盐运按察使?,也颇有问?题。”
宋怀瑾狭眸,“信王殿下,是他?举荐梁文忠入户部,难道?说,这些年,是信王殿下在京中替他?遮掩?而亏空,也是梁文忠贪的?”
傅玦道?:“极有此可能,只是潘霄汉上任后,一定?能发觉库中亏空,却未及时上报,此间也必有缘故。”
微微一顿,傅玦又?道?:“不过无论是何内情,潘若愚都还是要抓,他?们一行拢共四人,如今还有两人,京城之中能去?的地?方不多,眼下必定?藏匿在何处。”
傅玦起身?,“去?地?牢看看。”
地?牢之中,胡诚和宋志一身?狼狈的靠在牢房角落,听到外头动静,二人皆被惊醒,狱卒叫胡诚出来?,将他?押入了审问?室中。
见傅玦和宋怀瑾皆在,胡诚眉眼一低,待坐在椅子上,傅玦开口道?:“你可以不说潘若愚藏在何处,可你必定?知道?潘若愚下一步要做什么。”
胡诚缩着肩背,“我不知道?。”
“你们的目的是想救潘霄汉,是觉得潘霄汉有冤情,那你们以为如此威胁官府,官府便会当真将人放了?”
胡诚脑袋越垂越低,面上颓丧与愤恨交织,显然他?也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可是除了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呢?此前官府不给潘大人清白,百姓们也觉得潘大人是贪官污吏,可如今,至少百姓们会想潘大人是不是冤枉。”
“他?们能想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个月?你们下毒害死了人,又?如此威逼官府,个个死罪难逃,待你们全?都定?案判刑,这世上谁还记得潘家之事?”
胡诚攥紧了拳头,愤然道?:“那我们还能如何?!”
“把?你知道?有关潘霄汉的冤情说清楚,如果他?真的有冤屈,并?非没有调查清楚的可能,可你们不说,只用?这些极端的法子,必定?是死路一条。”
胡诚抬眸望着傅玦,“还有查明白的可能吗?”
宋怀瑾道?:“这是临江王,是帮大周打了无数胜仗的临江王,他?说的话,你难道?还不信?”
“临江王……就是你带兵打败了西凉……”胡诚眼瞳微亮,“我……我可以说,但是我害怕,我也不知那般多内情,我……”
“你说有人要害潘若愚,可是觉得有人要杀人灭口?”
胡诚立刻点头,傅玦蹙眉,“是拱卫司的人?”
胡诚摇头,“不知道?……但是有人不愿小少爷活着,这是板上钉钉的,至于潘大人,禹州盐务上下早就沆瀣一气了,他?去?之前,我们盐工已经没了活路,他?去?之后,还好了一些,可惜潘大人在朝中无依无靠,他?根本?不敢将禹州之事上报朝廷。”
“你都知道?什么?”
“我……我只知道?禹州官商勾结,官府的盐引,每年都只给那么几?家盐商,盐业是暴利,这些盐商一定?会给当官的许多银钱,后来?当官的越要越多,盐商就在盐工身?上克扣,让我们没日没夜的干活,工钱却少的可怜。”
“盐务官僚们,从上到下,没有不贪的,这都是禹州不成文的规矩了,而每年去?禹州的盐运按察使?,一到禹州,便会被好一通招待,走的时候,少则万两,多则几?万两,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那个告发潘大人的按察使?,便是因为禹州已经没钱了,潘大人没有钱给他?,所以他?一气之下回来?上了折子。”
宋怀瑾道?:“潘霄汉已经去?了禹州两年,他?可曾贪过?他?不敢招惹朝中大员,难道?还管不了禹州的盐商吗?”
胡诚哑声?道?:“潘大人已经尽力不贪了,你们有所不知,禹州盐务太赚钱了,前几?任盐政使?,无一不贪,他?们问?盐商们要的越来?越多,盐商们也不乐意了,整个禹州盐务上下官僚数十人,每个人都过一遍,数额巨大,于是乎,这些盐商开始在朝中找靠山,那家王侯,这家尚书,只需要派个人去?禹州打个招呼,潘大人也没法子。”
宋怀瑾和傅玦都不懂盐务上的事,此刻诧异无比,这里头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胡诚继续道?:“就是这样,盐政使?压着盐商们,盐商们供着他?们,又?去?找新的靠山,把?本?来?给盐政使?的钱,给更大的靠山,如此盐政使?捞的少了,也有了顾忌,倒是朝中那些大人们,每年都收到不少盐商供奉的银两,如此便暂得了平衡。”
宋怀瑾蹙眉,“所以禹州的亏空,是潘霄汉前面那位盐政使?造的?”
“是他?造的,可在他?之前,已经开始了,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傅玦寒声?道?:“禹州盐务上的税银为国之重器,幸而如今大周打了胜仗,若是还需要军饷,岂非坏了大事。”
胡诚苦笑,“他?们只看到眼前的钱了,何曾想过这些呢?潘大人上任之后,自然发现了这些事,可他?能怎么办?盐商给他?供奉的银两,他?都给了盐工们,他?还在禹州建了书院和养济院造福百姓,他?不想贪,可他?不得不贪,那些盐商和盐商们的靠山,以为将他?裹挟了住,便放下心来?,因此潘大人才能当了两年盐政使?,其实他?早就想退了。”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至于盐商们的靠山是谁,这些靠山贪了多少银子,我身?份低微,自然是不知道?的。你们要问?我潘大人是不是一针一线都没有贪过,那我说不清楚,潘大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可若想将整个禹州的贪腐全?都落在他?一人头上,又?怎么对得起他?这两年在禹州苦心经营想让我们盐工过的好一点。”
胡诚语声?嘶哑,眼眶微红,抬手抹了一把?脸,又?道?:“你们放心,小少爷不会再下毒了,我们也不想死人,何况如今道?观已经被你们查封了,剩下的毒药也被你们收走了。”
宋怀瑾哼道?:“你还好意思说,若非抓住你们,你们还要在下毒可对?”
胡诚没说话,宋怀瑾道?:“你说所有地?方都是你去?踩点,潘若愚就没沾过手?”
“不错,我们入京多时,早就走遍了全?城,凤凰池会馆我们也早就去?蹲守过,也是偶然发现他?们日日去?采莲蓬,这些,我们不会让小少爷去?做。”
出了牢房,傅玦道?:“他?一定?知道?潘若愚要去?做什么。”
宋怀瑾抿唇道?:“那要不要用?刑?”
傅玦摇头,“死都不怕的人,还怕用?刑吗,何况本?王猜,接下来?他?们要做的,或许不是伤人。”
宋怀瑾若有所思,走在前的傅玦脚步一顿,宋怀瑾从他?身?侧看出去?,看到戚浔站在廊檐下,发觉他?们出来?,戚浔赶忙上前行礼。
傅玦上下打量她片刻,“你来?——”
戚浔忙看向宋怀瑾,宋怀瑾耸了耸肩表示不解,戚浔只好跟上去?,到了门口,便听傅玦吩咐林巍,“去?将孙律请来?。”
林巍和她擦肩而过,戚浔进门问?:“王爷有何吩咐?”
傅玦肃着容色道?:“孙指挥使?说,国公府那位淑儿姑娘,是你姐姐?”
戚浔一惊,可想到此事也无隐瞒的可能,只好坦然应是,“不错,我们分开数年,没想到会这样碰上。”
见戚浔神情自若,傅玦眉眼也松快了些,“你对她可了解?”
戚浔不由有些紧张,“幼时还有些记忆,不过这些年她如何,卑职便不知了。”
傅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口问?:“当年你们如何分开的?”
戚浔摸不准傅玦的意思,“在蕲州,我在押送的路上病了,到了蕲州,大雪封山,不得已逗留数日,我当时病的严重,到了启程之时,她们便先?走了。”
“她们?”
“是,卑职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不过据二姐说,大姐和弟弟后来?都病故了。”
傅玦看向她,“她们抛下了你?”
“也……也不能这样说,卑职当时重病,需要人照料,若是跟着她们,便会成为拖累。”
“你二姐可与你说过这些年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