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在迦叶寺,公子在后山看碑林,亲眼看到李赫跟着李聪到了后山,而后趁着李聪下山,推了石头下去砸人,当时事情闹得很大,所有人都以为是下雨山石滚落,可只有公子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没有说。”
“李聪受伤严重,公子还去送了药膏,就在送药膏的时候,公子约李赫两日之后在城南的锦茗茶舍见面,当时公子不知道李赫会?不会?去,可回来的两日之间,他让小人去打听李家的内宅之事,很快他就知道李赫为何要对李聪下手?。”
“又过了两日,就是快到九月下旬吧,公子去了锦茗茶舍,李赫果真去了。”
胡芩深吸口气,“锦茗茶舍在城南一条巷子里,人际稀少,他们约在午时,茶舍里几乎没有人,那日李赫独身前去,我?们公子只带着我?一人,自始至终,我?们公子只见过李赫这一次,其他时候,都是我去传话。”
“那日公子和李赫开诚布公,公子洞悉了他的杀意,也看到他行?凶,却没有揭发他,李赫显然十分恐惧,却没想到,我?们公子竟然和他有同样的念头,二?人一拍即合,商议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便是李赫身边之人,都最好隐瞒着。”
“我?身份低微不起眼,且每次都要隔着多日才去清风茶楼,茶楼里的小厮都不一定能记住我的样子,李赫说,他在茶楼引入了一种少有人喝的苦藤茶,只要有人点苦藤茶,他便会亲自接待,如此,我?们便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头。”
胡芩红着眼眶,嗓子也低哑下来,“我?……我一共去过茶楼四次,锦茗茶舍见面之时,李赫便告诉了公子,说李聪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读书,并不常去生意上走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每到月半都要去迦叶寺上香,可如果李夫人和李老爷也要去,公子便不好下手?……”
“我?们公子是十分懂得隐忍的聪明人,他当时知道这些后,便回府想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李聪,这一想,便是一个多月,到了十月下旬,公子才有了主意,他让我去清风茶楼告诉李赫,说冬月十五的时候,想法子让李聪一个人去祭拜。”
宋怀瑾此时问他:“他当时可有对你说如何谋害李聪?”
胡芩摇头,“谋害的法子公子没说,只让我?传话,让李家大公子放心,且自己做足样子,莫要牵扯其中。”
“直到到了迦叶寺,我?都不知道公子如何打算,待冬月十五当天,知道李聪入迦叶寺之后,公子带着我?去马车上找东西,他让我引看守车马房的慧谨师父注意,自己去做什么,却未告诉我?,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李聪的马车上做了手?脚。”
宋怀瑾皱眉,“他未将如何在马车上做手?脚告诉你?”
胡芩惨淡的牵唇,“不知道是公子不信任我?,还是为了保险起见,而我?也不想知道,我?当时心怀侥幸的想,反正我也不知道李聪是怎么死的,那他的死,就与我?无关。”
“你第二次去清风茶楼是何时?”
“是在李聪出意外半月之后,李聪死的消息并不难获悉,李家的丧事办的风光,虽然报官了,可车夫逃走了,官府一直在追查车夫,更将马车出事当做了意外,直等到李聪的丧事办完,我?才去茶楼与李赫接头。”
“李赫对公子的手?段十分满意,他说他已经认得我?们二公子了,问公子想让他何时动手,可他没想到,公子派我去,正是让他不必着急的。”
“公子说,倘若两件案子离得太近,必定会?引人怀疑,他要等过年之后,寻个合适的时机,让李大公子好生等消息。”
胡芩叹了口气,“公子平日里还是哪低声下气的样子,可我知道,公子也在想好法子,他对李赫不是十分放心,不确定李赫能不能处理?的像个意外,于是,谋害二公子的法子,几乎是公子想的,意外,一定要将?二?公子的死弄成是意外,这样,他们两个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脱怀疑。”
“第三次去,便已经是二月中了,公子让我传话,说他计划好了二?月二?十九离京斋戒,此去五日,这五日便是他动手的时辰,而距离二月二?十九还有半月,他一定要悄无声息的摸透二公子的习惯,而后制造落水淹死的意外。”
“那阵子二?公子频繁的出入烟花之地,我?将?他常去的几家青楼名字告诉李赫,其余的,都让李赫自己做安排,此间,他们再未有任何联络,到了二?月底,我?陪着公子离京,到了三月初三回来,果真发现二公子两日未曾归家。”
“当时,整个伯府都以为二公子只是若往常那般跑生意,亦或是流连在烟花之地了,可只有我?和公子知道,此时的二?公子,只怕早就魂归九泉了,直到三月初五,有人发现了二?公子的尸体,公子总算放了心。”
胡芩说至此,语声透着疲惫和悔痛,“二?公子出事,一开始官府定为意外的,可没想到……没想到大理?寺来了人,伯爷和夫人也非要官府查,公子此时才一阵后悔,他忘记了二?公子小时候落水后有些畏水的性子,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或许不会?炮制失足落水的死法,可此时,公子觉得就算官府查,也必定毫无头绪,因此他并不着急。”
宋怀瑾听到此处冷笑一声,“他对这个弟弟,只怕自小便十分记恨,自然不会?记得他幼时之事,平日里再如何兄友弟恭,也只是虚情假意罢了。”
胡芩苦涩的摇头,“谁能不记恨呢?公子是长子,可就因为是庶子,伯爷不喜,夫人就更是厌恶,公子的生母更因夫人常年苛待,落下了一身病痛,还未看到公子成婚便病逝了,伯府本来没有分家别过的规矩,是夫人不愿公子成婚后还留在府中,于是要伯爷将公子分出去,公子喜欢玉萝小姐,可夫人却想见玉萝小姐说给二?公子。”
胡芩红着眼眶道:“公子已经忍了二?十年了,压垮公子的,是伯爷不打算将?家中任何产业分给他,只打算给他宅邸和些许安家钱银,夫人不是亲生母亲也就算了,伯爷也如此无情,公子忽而想,如果二?公子死了,其实这一切也可以是他的,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去做呢?”
“如果没看到李公子对弟弟动手,他或许还下不了决心,可看到那一幕之后,他忽然就坚定了杀意。”胡芩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冷漠,又垂眸下来,“如果伯爷和夫人对公子再好一点,根本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宋怀瑾见惯了世间人情冷暖,此时冷静的问:“他在迦叶寺动手,可曾留下任何线索?你可曾看见他在马车上动手脚?”
胡芩摇头,“不曾,我?不曾看见,其实知道现在,我?也不知道公子到底怎么让李聪出的意外,或许……或许当真只是李聪自己出的意外呢?”
宋怀瑾懒得回答他天真的疑问,“你对你适才所言可能负责?保证没有作假?”
胡芩眼瞳瑟缩,“保证,我?保证,大人明鉴,我?只是奉命行事。”
“那三月初七,你主子如何吩咐你的?”
“公子当日本在正堂待客,可他见大理寺来人,便知道可能有什么新的进展,他叫了送茶点给你们的小厮进偏堂,问他你们适才说了什么,那小厮提到了龟鳞,公子当下意识到不好,立刻吩咐我?给李赫传话,这便是我第四次去清风茶楼。”
“我?知道的太多了,公子觉得我?留在伯府不安全,一旦李赫那里出了错漏,说不定会?暴露我,于是,他让我离开伯府去他私置下的宅子躲藏,对外,便说我?回老家探亲了,如此,即便有人要找我,也要费极大的功夫,他便有足够的时间做应变。”
交代至此,整个案子已眉目清晰,宋怀瑾和谢南柯几人都听得心弦紧绷,这案子的作案手?法的确颇为不同,杨松和李赫全无关系,甚至他们见面,算上迦叶寺的一次,也拢共两次,而胡芩传话也只去过三次清风茶楼。
在半年的时间里,这几次碰面微乎其微,隐秘难察,若非那一片小小龟鳞,以及杨松心虚之下让胡芩离府并言语含糊的撒谎,只怕京畿衙门和大理寺都难将两起案子串联起来。
宋怀瑾命一旁的文吏写下供词,这期间,宋怀瑾命谢南柯去清点人马,准备稍后便去伯府拿人,又吩咐几人去锦茗茶舍带人证回来,随后,他想到一事,“眼下杨松如何在马车上动手脚的还是不甚清楚,他如何懂得这些,又是从哪里来的工具,只能将人带回来审了。”
戚浔也暂未想清楚此问,她担心就算有胡芩指证杨松,杨松也不会?老老实实交代,不多时,谢南柯点完人马,宋怀瑾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出了大理寺。
……
今日是杨梧治丧的第五日,清晨便开始做法事,至午时结束,杨松恭敬有礼的将?几位师父送回偏院,又赶忙赶回前院正堂,此时堂中坐着好几位华服妇人,其中之一,便有威远伯夫人戴氏,这是她几日内第二次来探望彭氏,正亲密的与她在一处说话。
看到杨松进门,戴氏笑盈盈的道:“松儿这几日忙的都瘦了一圈了,今日来的时候,玉萝本也想跟着同来,可她姐姐病了,她离不开身,便留在家中陪姐姐。”
彭氏如今看着杨松,只觉比以往顺眼的紧,也道:“这几日府内大小事全都靠着松儿操持,没有他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戴氏拍着她的手?,“松儿也是好孩子,你莫愁往后。”
彭氏从前不待见这个庶长子众人皆知,可如今她亲儿子过世,往后承爵的必定是杨松,她做为嫡母,无论如何只能倚靠杨松,彭氏打量着杨松,见他还是如以往那般乖巧顺从,心底也感到了些许安慰。
杨松恭敬的对戴氏行?礼,又轻声问彭氏,“母亲吃过药了?”
彭氏越感宽慰,从前杨梧在之时,也没有对她这般细致入微,她和气道:“吃过了,你忙了一日,也未用午膳吧?”
杨松摇头,“父亲还在和几位世叔说话,不知有无吩咐,我?还是在此候着。”
戴氏和其他几位妇人都笑起来,齐齐称赞杨松可靠懂事,这时,杨瑞陪着几位华服男子进了正堂,其中之一便是巡防营指挥使钱镜明。
看到杨松在此,钱镜明当先问:“松儿,法事做完了?”
杨松应是,“早上两个时辰做完了,下午还有三个时辰的,都安排好了。”
钱镜明便看向杨瑞,“松儿行事周全,你这几日也少操劳,眼下只等大理寺查出真相,将?真凶绳之以法,便能让梧儿泉下安息了。”
杨瑞看着杨松也十分满意,可想到杨梧的案子还未查出真凶,他眉头一皱语气不太好,“大理寺已经查了几日了,如今仍然未见什么头绪,我?真怀疑他们到底行?不行?,宫里淑嫔娘娘派人来问过两次话,我?都没提大理寺办差不力,再等两日还无眉目,我?便要进宫告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