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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里出来,章长青上了河堤。
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
多年不着家,跟爹好好说话不成吗?干嘛火气这么大?他自我反省了一下,就往回走,想跟爹陪个不是。
正走着,看到廖玉苏迎面而来。
“章同志,我刚从镇子上回来,区里安排了马车,让你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去。”
章长青顾不上回家,就搭乘马车赶到七里店。
区里刚接到通知,要所有探亲休假的现役军人一律归队。章长青立马意识到了,这是要打仗了?他兴冲冲地往家赶,准备收拾行李启程。
可未等章长青进村,村里就有了传言。
“哎,你们都瞧见了吧?长青在河堤上跟一个女的说话,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
“那女的是谁啊?不会?是相好的吧?”
闲话传得很快,长河在学校里听见了。他跑回家,跟小叶子悄悄地说:“叶子,你爹娶了个后娘,不要你了!”
“不要就不要,我爹不要我,我也不要他!”
章小叶正在气头上,也没啥好话。
长河嘿嘿笑着说:“小叶子,小叔逗你玩的。”
章小叶白了一眼,小叔真?是个小娃娃,啥话都往外说。
这还不算完,领养之事不晓得被谁听了壁角?也在村里传开了。
“听说,章长青养了个闺女,有五六岁了,说是烈士的女儿……”
“哎,平白无故的咋会?给人家养闺女啊?莫非有啥蹊跷?”
章怀良听到了,气得直跺脚。
这个浑小子,一点也不让家里省心。他在院子里等着,见了长青就揪到一边说:“你瞧瞧,才回来两天就惹出这么多闲话来?”
“爹,是我考虑不周。”章长青难得检讨。
“好吧,你去跟叶子娘说两句。”
“嗯。”
章长青进了西厢房。陈水秀正在做针线活儿。
“叶子她娘,明儿一早,我就走了。”
“走了?”陈水秀停顿了一下。
“嗯,上面发通知了,让赶紧回去。”
“那……把这件褂子带上。”
“好。”
陈水秀拿出一件内衫,针脚很细密。章长青接过来,放进旅行包里。
“那娃娃的事儿,我再想想办法。”
“嗯。”
二人一问一答,章小叶在一旁听着。
爹还是爹,好像没那么浑了?她从兜里掏出一封信,说:“爹,这是娘写的,您也要写信哦。”
“好,爹一定会?写信的。”
陈水秀看着章长青,那点委屈早已经消散了。
章长青也看着陈水秀,亭亭玉立,清秀可人。这是叶子娘,跟他最亲近的人。可刚一见面,又要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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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章长青搭乘马车赶往县城。
同行的还有廖玉苏。她的任务完成了,正好回去跟父亲交差。
送走了爹,章小叶有些不安。
她怎么就忘了,抗美援朝战争就要打响了。爹在花城驻守着,不会?参战吧?在书里,爹伤病复发转了业,可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上战场。
一路奔波,章长青回到了部队上。
岳明生已经走了,岳建华却留了下来,由余文英照看着。
“长青同志,华华是个好姑娘,我想收养她。”
“好啊!只要华华愿意,您就好好养着吧!”
章长青知道余大姐喜欢孩子。她跟崔旅长成亲后,有过两个娃娃,可那时条件艰苦还没养大就夭折了。后来,就一直没再生育,这也是把华华托付给余大姐的原因。
岳建华也很满意,不再想当章叔叔的女儿了。相比起来,崔旅长家条件更好,住着楼房,配着勤务兵,还是个名副其实的独生女呢。
章长青觉得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就给家里写了信,专门提到了这件事。
陈水秀收到信时,已是九月。她松了口气,不用再给人家当后娘了。章小叶心说,亏得女主攀上了高枝,不然,哪肯放过爹啊?
这时候,报纸上开始批判米帝国主义和?霸权主义。村里开会?讲国际形势,全民正在动员,一场保家卫国的战争就要打响了。
章长青写了请战书,要求参战。
通知下来时,已是十月。
出于保密需要,章长青不便跟家人通信。他提前写了两封信,一封留给父亲,一封留给小叶子和?陈水秀。
“水秀,你好。我们相识于旧时代,又迎来了新时代。其间,有过误会,也有过委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等我打仗回来,就把你和?叶子接到部队上,咱们好好过日子……”
信不长,却是情真?意切,就连章长青自己都感动了。他把?信存在管理处,夹了两张黑白免冠照片,就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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