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也是各种招术,有搭伙做饭的,有扯了高粱秆子充饥的,有揪一把青草润喉的。那漫野里都是野菜,随便刨刨就饿不着。
天黑了,火点着了。
江玉梅熬了一罐玉米粥,一家人就着勺子轮流喝着,还给李凤莲送过去一碗。正吃着,一个包着头巾的大婶扯着一个半大小子过来了。
“玉梅,还有粥吗?给你侄儿喝两口……”
“三婶子,还剩一点,您也喝几口吧……”
“好啊,出来的匆忙没带啥吃的,饿得心里发慌……”
包头巾的大婶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喝了几口。那个半大小子倒是文气,看着江玉梅不言不语。
“继业,你也吃点?”江玉梅嗓音颤抖。
“哦。”章继业点点头。
包头巾的大婶这才把勺子递给继业,说:“剩不多少了,都喝了吧!”
继霞撇撇嘴,一脸不高兴,好在天黑没人瞧见。
章长志看着继业欲言又止。章怀良磕了磕烟袋,想抽几口又忍住了。
章小叶很纳闷,就揪揪小叔的衣襟。
长河偷偷地说:“叶子,这是你三奶奶,家里可宽裕了……”章小叶心说,这么宽裕还来占便宜?这个三奶奶可不咋地。
喝了粥,三奶奶扯着建业就走。江玉梅赶上去送了几步,被三奶奶拦住了,说:“玉梅,咱定的规矩可不能忘喽……”
江玉梅顿住了脚步,看着三奶奶和建业往那边走。章小叶觉得奇怪,大娘这是咋了?一向泼辣,这会儿倒是腼腆。
烧了一罐水,火苗弱了下来。
“爹,天不早了,歇着吧!”
章长志一抖铺盖卷儿,铺在高粱秆子上。娃娃们挤在一堆儿,裹着被单子,大人们坐在一旁守着。
火熄灭了,一片黑暗,只有夜空中繁星点点。
章小叶仰着小脸,这种经历只有这个年代才有吧?等解放了,社会安定了,再也不用“跑匪”了。
起风了,高粱秆子哗哗作响。
陈水秀搂着叶子,用体温温暖着。章小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青年军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风驰电掣地跑来。
“叶子,我是你爹!”
“爹?”
章小叶一阵欢喜,爹爹回来了?
可睁开眼,看到天亮了,霞光万丈。
原来这是一个梦,梦里的情景是看过的一本年代文,纪实题材,跟真的一样。
*
一连三天,村口都驻扎着巡逻兵。
村民们着急起来。原想着国军借道,没想到赖着不走了?
有村民想溜回去看看,被农协委员劝阻了。
“大叔,您回去可不保险,万一人家在那边等着,不就钻进了口袋?”
“茂山,不碍事,俺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把俺咋着?”
“大叔,可不能大意,昨儿赵大婶子家的骡子出去遛弯,被几个老总发现了,一下撵了十几里地,亏得那骡子跑得快,一头扎进青纱帐里,就那还差点挨枪子儿……”
好说歹说,村民们没敢轻举妄动。那些养着大牲口的,就在僻静地方放放风。养着小鸡小鸭的,就挖些野菜剁了喂喂。
到了第四天上午,有人来报信说:“国军走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巡逻兵都撤了……”
“哎呦,那太好了!”村民们一阵欢呼。
章长志说:“爹,俺先回去瞧瞧。”
“长志,还是爹去!”
章怀良怕村里使诈,就先进了村。
果然,国军撤走了,随着国军而来的保安大队也撤了。几个留守的孤老爷子说:“这一回来得可是中央军,有枪有炮,追赶大部队去了!”
消息属实,村民们陆陆续续地回了村。
章怀良一家也悄悄摸进了家门。长明一家和长新一家也跟着回来了。
还好,村西头偏僻没有驻兵,不然,不知会祸害成啥样子?看看村东头那几家,粮食没摸着,可被褥、铺盖都被卷跑了,就连那铁锅都没放过。
章小叶心说,国军纪律溃散,真是不得人心啊。
看看村里,留下的都是老人,青壮汉子都跑了。不然,被抓去当民夫,给兵油子挑行李,闹不好就回不来了。相比起来,中央军稍微好一些,好吃好喝就糊弄过去了。那地方杂牌军跟土匪差不多,见啥拿啥,临走了还得敲上一笔。
*
国军走了,冯保长却留下来了。
他得意洋洋地放出话来说:“农会的那几个穷棒子,兔子尾巴长不了,等国军回来了再收拾你们……”
冯保长是有恃无恐。
县保安大队就驻扎在七里店,离这边不过二十里地,随时都有可能杀过来。农会委员们不得不转入地下,晚上睡觉都要换好几个地方。
章怀良也很警觉,夜里都支棱着耳朵。长青参军走了,在乡里是挂上号的,稍有个风吹草动,就得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