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摆着一台手摇纺纱机和织布机,一家人的穿着全靠这个。她踩着踏板上了机子,手脚并用,“哗啦哗啦”地织起布来。
江玉梅在屋檐下做针线活儿。那是给公爹备的冬衣,得赶紧做出来。
太阳大大的,晒着暖洋洋的。
邻居家的大牛和二牛挎着筐子,隔着院墙喊着:“长河,咱们去漫坡地里挖野菜去!”长河答应一声,就和继霞一起挎着篮子、掂着小铲子出门。
“长河,可不能跑远了,太阳落山之前就回来!”江玉梅叮嘱一声。
“好咧。”章长河一边答应着,一边冲出院子。
院里安静下来,只有织布机“哗啦哗啦”地响着。
章小叶掀开门帘,探出小脚。
“呦,叶子起来了?”江玉梅发现了。
“大(良))娘……”
“叶子,口渴不?大娘给你倒茶。”
江玉梅提着瓦罐,倒了半碗开水,搁在小板凳上。
章小叶走过去,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她发现这边管喝白开水叫喝茶,那喝茶叶水叫什么?
放下茶碗,章小叶摸到了机房。
“哗啦,哗啦……”
陈水秀正拿着飞梭,踩着织布机忙着。见叶子进来,就说:“叶子,快出去,小心碰着了!”
“良(娘)……”章小叶好奇地瞅瞅。织布机、纺纱机都是老古董,在自耕自种的农村派上了大用场。
正瞅着,继文跑过来,拿着两片烂菜叶子晃了晃。
“叶子,咱们去后院喂小鸡!”
“嗯。”
章小叶跟着继文进了后院。那里有一个鸡棚子,圈养着几只芦花鸡。
“咕咕咕,咕咕咕……”章继文唤着小鸡,嗓门细细的。
章小叶也跟着“咕咕“两声。
这就是农家生活?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虽然不能跟前世相比,可投生到这样的家庭还算不错。爷爷、大伯、大娘都是好人,娘也温柔体贴,就是不晓得爹是啥样的?
想到爹,章小叶有点担心。
再过两个月,那场大战就要打响了。战争有多残酷,她是晓得的。尤其是这场战役,国军集结了精锐部队,全部美式装备,还有飞机、坦克、装甲车、火炮做掩护,妄图扭转战局。战斗持续了二个多月,解放军一举歼灭国军五十多万,同时也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代价。
可她只是个小娃娃,担心也是没用的。
*
未等太阳落山,长河和继霞回来了。
一人挎着半筐子野菜,剁碎了可以喂鸡。江玉梅进灶屋做晚饭,扯着嗓子喊:“长河,去揪一把麦秸!”
章长河跑到院子外面,从麦秸垛上揪了两把,一溜小跑回来。江玉梅打着火镰,生了火。农村一般吃两顿饭,可男人们下地干活,晚上不吃饿得睡不着。
“继霞,过来,帮娘拉风箱!”
继霞答应一声,坐在灶前“呼哧呼哧”地拉着风箱,小脸红扑扑的。
章小叶东看看,西看看,是家里最轻闲的。
太阳落山了,下地干活的都回来了。
江玉梅蒸了一锅红薯,熬了一大锅南瓜粥。趁着天没黑,一人端着一碗,吃了起来。章小叶吃了半个红薯,喝了两口粥,就饱了。
大人们搁下碗筷,在院里说话。
章小叶坐在一旁听着,对村子有了了解。
这里叫柳沙湾,有一条沙河经过,河道两旁栽满了柳树,故而得名。早在抗战时期就有“八路军”出没,群众基础很好。抗战胜利后,保安大队控制着县城,偏远镇子和乡村处于无人管地带,就成了“八路军”的根据地。
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打仗。
章怀良说:“咱们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算富裕,也不算太穷,真打仗了,也能支援几个……”
说到支援,章长志压低了嗓门说:“爹,村里正动员呢!”
“呃,先沉住气,咱不当先进,也不当落后分子……”
章怀良跟儿子咬了咬耳朵,章长志连连点头。
“爹,您放心,那(粮食)都藏着呢!”
章小叶竖起了耳朵,可啥都没听见。她发现自己已经适应了农家生活,成了章家的一份子。
天色暗了下来。
江玉梅催促着:“一会儿就摸黑了,都洗洗睡吧!”
大人孩子们去后院方便了一下,各自回屋。
灶台上温着一大锅热水。陈水秀打了半盆,端着进了屋。
“叶子,洗脸!”
章小叶捋起袖子,划拉着水。陈水秀给叶子洗了小手小脸,自己也洗了一把。又把水倒进脚盆,给叶子脱了袜子,把白胖胖的小脚丫按在水里,泡了泡。
“叶子上床喽!”
陈水秀抱着叶子,丢到大床上。章小叶趴在床头,看娘洗脚。心说,亏得姥姥没给娘裹脚,不然行动起来可不利索。
母女俩上了床,平躺着。花帐子放下来了,就像藏在一个小房子里。
章小叶揪着娘的衣襟,闭上了眼睛。陈水秀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荷包,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那里面装着艾叶,是助眠的。
天黑了,村里静悄悄的,只有村东头的狗叫了两声。
到了夜里,从镇子上驶来了一驾马车,装着几大包药材。到了打谷场,林世贤从车上跳下来,跟后勤部的孙部长做了交接。
“林先生,这是收条!”
“不用了,家父特别交待过,这是支援部队的……”
“林先生,请收好了,部队上有纪律,必须收下……”
后勤部长把收条塞给了林世贤。林世贤推让不过,只好收下了。
马车卸了货,就往回赶。
快到七里店了,林世贤让车夫绕了一个大圈,从另一个方向进了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