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风徐徐,把枝叶吹得摇曳不已,与那半空中的细雨一起起舞。 细雨绵绵,这一下,就是整整一夜。 皇帝自下了罪己诏后,就“病”得更重了。 太子顾南谨忙着给皇帝收拾烂摊子,忙朝政之余,第一时间就命钦差携圣旨前往西北表彰秦曜,让他袭南阳王爵位,以及把并州卫正式归为南阳王府辖下。 此外,给顾玦的圣旨也送到了宸王府。 圣旨表明,只要北地军能够拿下丁零国、就把丁零国作为顾玦的封地食邑。 末了,圣旨里还提了一笔,说是宸王为国征战多年,劳苦功高,理应荣养,无需前往封地云云。 言下之意是,顾玦必须留在京中,不得前往封地。 楚千尘看完了圣旨,就随手把那道明黄色祥云纹绫锦的圣旨往罗汉床上一丢,姿态随意得很。 琥珀从前拿到第一道圣旨时还会奉若神明,现在已经见怪不怪,觉得圣旨也不过是一道公文而已。 至于小黑猫,见楚千尘一抛,猫眼一亮,还以为她在跟自己玩,纵身朝圣旨一扑,将它抓于爪下。 咦?! 小黑猫觉得圣旨上的纹路手感不错,兴致勃勃地用它磨起爪子来,“嚓嚓嚓”,没两下,那道圣旨就被挠得起了毛。 “月影,这送给你玩好不好?”楚千尘轻快地笑了。 她当然也知道皇帝不可能这么容易放王爷走的,肯定会留一手。 这是理所当然的。 “喵!”小黑猫的回应是继续用爪子对着圣旨挠了起来,表达它的欢喜。 “我们月影真乖!” 楚千尘摸了摸它的背,笑靥明丽,笑意止不住地从眸中溢出,盛满自得、欢喜与了然。 有些事可不是皇帝不愿意,就办不成的。 她歪着小脸,明明是娇柔的样子,却无端让人心头发寒,旁边的蔡嬷嬷又看了看成了猫玩具的圣旨,默默地给皇帝掬了把同情泪。 蔡嬷嬷继续禀起府里的事:“王妃,朱绣坊那边今天把最后一身秋衣送来了,这两天,他们就开始制冬衣。” 楚千尘一面听着,一面从绣花篮里拿起做了一半的绣活。 听蔡嬷嬷说起冬衣,楚千尘倒想起了一件事,吩咐道:“蔡嬷嬷,你跟隋大管事说,今冬多囤些炭。” 她记得今年的冬天会很冷,而且还是一个漫长的冷冬。 前世,她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天被赶出侯府的,还有,娘也是在这一年的冬天去世的。 明明已经相隔十几年,她此刻回想起来,只觉得记忆犹新。 楚千尘眸光微沉,继续忙起绣活来。 因为她手里拿着这件还没完成的直裰,其他人只以为她在想顾玦。 蔡嬷嬷心里感慨,把皇帝骂了个狗血喷头:这小两口新婚燕尔的,王爷却不得不出远门,皇帝真是害人不浅! 王妃真是不简单,就是王爷不在,也没慌了手脚。 对外,镇得住皇帝;对内,这王府的内务也是一点就通。 无论什么,王妃都学得很快,比如这王府的中馈,王爷刚走时,她还懵懵懂懂的,到现在已经像模像样了。 蔡嬷嬷笑容温和地看着楚千尘,又禀了最近庄子送来的一些当季的蔬果山货等等后,就告退了。 楚千尘慢条斯理地缝着袖口的镶边。 她缝得很慢,针迹均匀。 她手头的这件直裰已经做得七七八八了,起初她手生,到这几天,她已经熟练多了,上一世的手艺也捡回来不少。 最明显的是,她的手指今天还没被绣花针扎过。 楚千尘觉得自己进步多了,琥珀却是提心吊胆的,总怕楚千尘又扎了她自己,不着痕迹地说道:“王妃,奴婢瞧再过两天,这件衣裳就可以完工了。” 琥珀这句话的意思是,反正王爷还没回来,王妃完全可以再慢一点的。 楚千尘却是摇了摇头,“我这么慢,两天肯定来不及。” 不过,她虽然慢,但是慢工出细活,等王爷回来前,她一定能够做好的! 琥珀:“……” “王爷说了,笨鸟先飞,我得抓紧时间。”楚千尘煞有其事地又说了一句。 琥珀一言难尽地重复道:“王爷说您笨鸟先飞?” 琥珀觉得这世界简直玄幻了,王妃这么聪明绝顶的人,王爷还说她是“笨鸟”? 楚千尘甜甜地“嗯”了一声。 其实,这句话是王爷前世跟她说的。 彼时,她因为王爷的这句话而振作了起来,每天除了睡觉的时间外,她都在学习,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知识。 这些艰辛到后来都成了温暖的回忆。 楚千尘弯唇笑,眉目柔和,恍如神女。 琥珀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 等等,“笨鸟”什么的不会是王爷与王妃之间的闺房情话吧? 琥珀感觉自己真相了,这时,楚千尘剪断了线头,抬眼看着她问:“你说,衣摆上绣什么好?近来京里流行什么样子?” 琥珀赶紧帮楚千尘穿针引线,道:“宝相花、孔雀纹、鹤穿云纹……”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小丫鬟去取了些花样子来,“王妃,您看,这些是前不久朱绣坊送奴婢的,说是江南南边流行的花样子。” 朱绣坊的老板娘送花样子给琥珀她们自然是有意讨好,这玩意是份心意,又不值钱,不算行贿,正好用来能结个善缘。 楚千尘兴致勃勃地看了看。 朱绣坊的花样子确实不错,花纹新奇别致,明艳繁丽,比如这缠枝纹与鱼纹相互辉映,整个纹样独具自己的风格。 楚千尘看了半会儿,摇了摇头,“太妍丽了。” 不适合王爷。 王爷更喜欢素净低调的颜色与花纹。 “我还是自己画吧。”楚千尘自言自语道,“画什么好呢?云纹,月纹……” 正在专心致志地磨爪子的小黑猫停了下来,“喵”了一声,然后拉长身子,翘着屁股,优雅而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黑尾巴也翘得高高。 楚千尘顺手就在猫尾巴上撸了一把,猫不高兴地叫了一声,不喜欢人摸它尾巴尖。 这时,江沅面无表情地打帘进来了。 江沅平日里一般都是这张无喜无悲的死人脸,琥珀也习惯了,只是从对方略快的步履看出来应该是有事要说。 果然—— “王妃,永定侯在天牢里‘以死明志’,撞了墙,伤了头。”江沅禀道。 她脸上没流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哪怕是再聪明再冷静的人,在关乎亲人的问题上,总是容易受到情绪的干扰。 楚千尘把小黑猫抱了过来,给它顺毛,随口道:“人没死吧?” 她用的是疑问句,但神情和语气都很笃定,知道楚令霄肯定没死。 两世为人,楚千尘自认还是确信楚令霄不敢死的。 在他心里,爵位怎么可能有他的命重要,怕只是装装样子吧。 又或者,向皇帝表明他别无二心? 可惜,楚令霄的如意算盘是要落空了。 他这个人对朝政并不敏锐,以为学前人来上这么一出,让皇帝知道他忠心耿耿就好,却不知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对皇帝来说,楚令霄忠不忠心根本不重要。 他的存在只不过是一枚棋子。 棋子如何,端看主人的意思。 楚千尘面色平静,目光明亮,眸底不见一丝波澜。 若说她上一世对楚令霄还有一点点父女情的话,现在经历过这一世的这些事,早已经半点都不在了。 小黑猫很快就被楚千尘给哄好了,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江沅的目光也看着小黑猫,斟酌着回道:“现在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