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但不管怎么说,程春娥办事效率向来是高的,再加上误会林雍对豆腐西施有意思,自然打听的更加详尽,连林雍没有提过的要求也一并打听了个清楚,前前后后也没花两日功夫。
这豆腐西施双九年华,又生得一副好样貌,本该等待媒婆上门求亲,却因三年前,父母外出走访亲戚,遭流匪抢劫身亡。流匪四下流窜,犯下一桩大案,就腾挪地方,是以过了许久,也没得到任何线索。
父母早亡,只留下几尺见方的铺子,和一双年纪尚小的弟妹,她不得不担起家中重担,重新操持起豆腐铺。好在四周邻里念她可怜,兼之样貌尚佳,人称豆腐西施,吸引了不少青年前来购买,倒也勉强维持生计。
林雍听罢,心中有了计较。
豆腐西施一介女子,没有父兄,又不依靠男人,独自拉扯大弟妹,说明她勤劳聪慧,生性坚韧,再加上独自一人撑起豆腐铺,也说明手艺精湛,得到了街坊肯定。
像她这样又能吃苦手艺又好的人,正是林雍所要寻找的。
万姓交易会近在眼前,林雍不敢耽搁,店门一关,就去找人。
烧饼摊主刚忙完一阵,左手捧了一碗豆浆,右手一块烧饼吃的正香,见林雍又来,脸上顿露出了然神色,与他道:“又是来找豆腐西施?”
林雍点头。
见烧饼摊主还要扯嗓子叫唤,他连忙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道,“老哥莫急,我自个儿叫她便好。”
“嘿不是——”
烧饼摊主见林雍拨开半勾着靛蓝色布帘,连忙起身想拦。
只不过还没等他伸手拉住人,林雍就已不见了踪影。心想着豆腐西施也就在后头磨豆腐,当真进去了也没什么大碍,就干脆又坐下来继续吃他的烧饼就豆浆。
……
林雍虽挑开帘子进了院子,但动作较轻,一时半会也没惊动豆腐西施,仍弯腰拨拉着清水泡发的大豆,从中挑出了些被虫蛀坏的腐豆,勺了几葫芦瓢清水豆子,握住木质扶手,开始缓缓地推石磨。
她目光微垂,转了半圈,突然瞥见无人的院子里冒出一双黑鞋,心头一惊,抬头见是林雍,顿时想起他前日买回一整方豆腐,被烧饼摊主索小的事来,顿时有些愣。
“不请自来,希望老板娘不要怪罪。”林雍双手交叠,作了一揖。
豆腐西施连忙摇头,将湿手在围裙上胡乱擦拭,朝林雍走来,“客官下回要买什么,只需在外头叫声便可,院里堆满了东西,实在难以入目,倒到客官见笑了。”
“怎么会,老板娘谦虚了。”林雍扫了一圈,院子不大,却很整齐,石磨置于院子右侧方墙下,左侧与正面是一间紧闭的房屋,虽房门紧闭,看不见里头,但光凭地基,也能看出面积不大。
豆腐西施走到林雍身边,手刚伸出,还未来得及请他一同出去,林雍就自顾自说明了来意。
“其实今儿个我来,并不是买豆腐什么。”
豆腐西施皱眉,但没出声打算,而是静静地打量林雍,等着他下文。
“豆腐西施磨的豆腐又白又滑,是附近出了名儿的,随便打听都能知道。可豆腐豆浆做起来费工夫,卖出去价钱低,只能勉强糊口,我可有说错?”林雍徐徐说道。
加上今日,也才是两人第二次见面。
总的来说还只是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对另一个陌生人,说这样的话题,未免太过怪异。
豆腐西施心中生了警惕,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了,却仍旧客气道,“不知客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想来谈笔买卖。”
“买卖?”
但不买东西又谈什么买卖?豆腐西施不明白。
“其实是想请老板娘代我做一样东西,方子我有,材料我出,工钱照给,但烦请老板娘替我保密,不得对外售出。”林雍道。
“什么东西?”豆腐西施心中更奇,一时间对林雍要她帮忙代做的物件产生了些许好奇。
她做的是豆腐,卖的也是豆腐,突然有人上门叫她帮忙代工,若是不跟豆腐有关,那实在有些说不通。
可要是与豆腐有关,那她帮忙代做,又有何不可?
“此物名叫豆皮,所用原料、工序与豆腐豆浆大同小异,在下信得过老板娘为人,这才慕名找上门。”空口白话难叫人信服,林雍一说条件,豆腐西施就爽快应承。
豆皮所用原料即是大豆,制作豆皮的过程几乎与豆浆无异,只是做完了豆皮还会剩下浓度降低的豆浆,到时反手低价卖出,挣的又是二份的银钱。除此之外,还白得一份工钱,工钱又高出常人许多,实在是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
豆腐西施能开店挣钱,与男人一较高下,就不是个傻的,当即拍板同意,问林雍何时开始。
“时间着急,要是可以,还请老板娘今日就着手开始。”林雍从怀里掏出两张叠好的契书,递给豆腐西施,叫她细看条例,“既然是买卖,就自然有规矩。方子乃我独有,请老板娘签字画押做个凭证。将来若是方子流出,又或是私下售卖,就请以三十吊钱作为赔偿。”
“三十吊!”豆腐西施一阵晕眩,失声惊道。
她日日起早贪黑的做豆腐,扣除本钱,也才挣得二三百文。除去伙食开销,须得供弟妹念书,每月攒下一二吊便已是极限。
这三十吊,她攒了三年都没攒下。
由此可见惩罚严酷。
若真起了歹心,恐怕得赔的倾家荡产。
豆腐西施自然没这年头,不由得长长松了口气。
“老板娘若觉得尚可接受,就在此签字按手印。”林雍找了张凳子,将契书平铺在上头,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印泥,沾了红泥,往两张契书的甲方位置上一盖,递给豆腐西施。
她看的仔细,显然也念过书,学过字,确认无误,点头道,“我接受。”
“此处可有纸笔?”
“有,稍等。”
豆腐西施推开左侧厢房,取了支细毛笔,是她二弟读书所用,笔尖毫毛墨迹已干,林雍接过,从水桶中取水沾湿笔尖,干涸墨迹很快化开,在契书上签下林雍二字。
豆腐西施紧随其后,在乙方处写下秦琼二字。
虽然不算什么好字,但也称得上工整,只是与外头白布上飘着的豆腐二字差距甚远。
“那字出自陈五郎之手,他是店中常客,又写得一手好字,我便用一方豆腐,换他写了二字,唬了不少书生只以为是我写的,叫我好生羞愧。”豆腐西施解释道。
林雍解了心中疑惑,又趁着下午无事要干,就在豆腐西施院中手把手指点她煮豆皮。
豆腐西施做惯了豆腐,而林雍空有理论,却没亲手做过,与她讲明了原理,就只剩下一旁观看的份儿。
这制作豆皮看似麻烦,却极为简单。把泡发的豆子用石磨磨成浓浆,用纱布筛去豆渣,筛出豆浆,再放入锅中大火烧煮至沸腾。温度过高,自然产生一层薄薄的软皮,用筷子从中挑出晒干,就是豆皮。
“这东西真能好吃?”豆腐西施忙活了许久,用木筷挑出一片又软又皱的薄皮,闻之豆味儿浓郁,不由得心中存疑。
“当然——”
林雍拖长了尾音,突然转折,“不可能!”
“啊?”
“这豆皮还得晒干,再下油锅猛炸至酥脆才算完成。光只这样,怕是送人,也没人要吃吧。”林雍打趣道。
可惜晒豆皮并非一时半会儿能见成效,饶是林雍再想见证第一片炸豆皮出世,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见制作过程十分顺利,林雍又大概估算一斤豆子能做的豆皮数量,最终定下三日后五斤炸豆皮并五斤油豆泡,并按照一斤豆子十文,一斤菜籽油二十文,一方豆腐四十文,付了二百文定金,只等万姓交易会前验收完毕,再付剩余工钱。
豆腐西施将林雍送到门外,与他告别。
“老板娘听着见外,以后唤我琼娘就是。”
林雍点头应了,心中又惦记着豆皮,临出门了,还在催促,但言语间又多恭维夸奖,就连日日与客人打交道的豆腐西施,都有些承受不住,疑似面皮发红,局促地挑开帘子钻进后院去了。
这一来二回,被卖烧饼的摊主看了个正着。
等林雍从豆腐铺里走出来,才叫住他,纳闷道:“你方才在院子里做什么?许久没见你出来。”
“做豆腐呢。”林雍随口答道。
“你是来学豆腐的?”卖烧饼的大惊,万万没想到林雍竟能另辟蹊径,想出如此别致的法子接近豆腐西施。他见多了旁人以各种托词接近豆腐西施,先入为主,自然是不信林雍。
“大哥您可真会说笑,我好端端的学豆腐作甚?不过是交流切磋,互利共赢罢了。”
“交流切磋?互利共赢?”烧饼摊主一时懵住。
林雍没打算细说,随手买了一块烧饼。
里头的雪菜猪肉炒的极香,面皮酥脆,咬一口满嘴生香,确实值得五文,也难怪在豆腐铺外长盛不衰。
“你还没说清楚呢——”
林雍丢下铜钱,滚了一枚到地上,等烧饼摊主拾了铜钱抬头,人都已经走远,饶是他大声叫唤,也并不能叫回林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