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被嬴澈接回侯府以来,叶雁回满身的疑虑与防备虽未完全消除,却也学会了对这个整天笑眯眯地在自己面前打转的男人习以为常。
嬴澈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叶雁回嘴边,笑道:“这是我亲手熬的,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叶雁回盯着勺子里颗颗剔透分明的米粒,攥了攥拳头,觉得有些别扭。可是一想起昨天自己说“别走”,这个人就真的留了下来,他心中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张开嘴巴吃下了嬴澈喂的粥。
嬴澈笑得双眼弯弯:“如何?”
香稠的热粥滚下喉咙,落入腹中,五脏六腑都温暖熨帖了起来。叶雁回舔了舔嘴角,没有答话,浅灰色的眸子却盯紧了嬴澈手中的粥碗。
嬴澈看出了他的想法,便将粥碗递给他,只见他双手捧着碗底,连勺子都不用,仰头呼噜呼噜一顿猛喝,眨眼间一大碗粥便下了肚。喝完后,叶雁回伸出舌尖,将碗沿沾着的几颗米粒也舔了个干干净净,依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抬眸望向嬴澈,意思明明白白。
嬴澈早已习惯了叶雁回这副狼吞虎咽的吃相。他唤来一名小厮,命他再去盛一碗粥来。叶雁回的目光落到一旁的点心上,只停留了一下便移开了。嬴澈端起碟子,“这些也是我亲手做的,尝尝看?”
叶雁回不可思议地打量那些漂亮得像花朵一样的东西,破天荒地开口问道:“这些……是食物?”
嬴澈轻笑一声,“你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叶雁回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一块,端详了半天,依旧不相信这么精致的东西能让人下口。在嬴澈鼓励的目光中,他将手中的点心送入口中,咬下一口,嚼了嚼,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在北漠,糖是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的稀缺品。叶雁回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长到二十岁,每顿饭填饱肚子都是奢望,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三两口便将那块点心吃下了肚,舔了舔指尖残余的点心屑,一时不太确定嬴澈舍不舍得让他再吃一块。
嬴澈看见他犹豫的表情,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这些都是你的,你若喜欢,想吃多少都没问题。”
有了嬴澈的这句话,叶雁回放心地吃光了碟子里所有的点心,只是在想舔碟子底儿的时候被嬴澈哭笑不得地拦了下来。他咽了一口口水,很是不甘心。
“今日是灯节,夜里晟京的家家户户都会出门游灯会,”嬴澈试图用说话来转移叶雁回的注意力,“你知道什么是灯会么?”
叶雁回摇头。
嬴澈的语气柔软了下来,带着一点诱哄的意味:“今夜我带你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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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节当日,各宫各院都用精美的花灯装饰了起来,五彩缤纷,瞧上去甚是喜庆。往来的宫人纷纷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爱美的宫娥们更是精心妆扮,即便没有华贵的首饰,也纷纷在乌黑的发间簪上了绢花。对于她们而言,每年的宫廷家宴是为数不多的能够接触到王公贵族的机会。万一真的得了哪位侯爷驸马或是公子的青眼,便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大秦先王有五子两女,两子薨于王位之争。余下的子女之中,新君嬴戈与灵均侯嬴澈均为先王后所出,青云侯嬴飒为赵美人所出,懿嘉公主为孙夫人所出,若光公主为李夫人所出。在此之中,只剩年纪最轻的灵均侯嬴澈与青云侯嬴飒还尚未婚配。
嬴飒大步走在廊间,剑眉星目,英武不凡,一路引得无数宫娥悄悄注目。有几个胆大又自恃美貌的宫女故意从他面前经过,含羞带怯的媚眼却都似抛给了瞎子。嬴飒步伐不停,径直向前走去,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生母赵美人出身武将世家,故而嬴飒自幼便在军营中长大,养出了一副冷峻高傲却又直截了当的性子。不感兴趣的人,他连目光都懒得施舍。
“青辞姐姐真是太厉害了,朱砂连徐公公都亲近不得,到了姐姐怀里却乖巧得不得了。”
“哪里就厉害了,朱砂最喜欢殿下,大抵是我日日在殿下身边伺候,朱砂瞧着我亲近罢了。”青辞怀中抱着朱砂,温声答道。
朱砂原本舒服地眯着一对鸳鸯眼,安安分分地窝在青辞臂间。可当它看清楚迎面走来的嬴飒时,猛然间便炸了毛,尖利地“喵喵”叫了起来。
嬴飒看见朱砂,脚步一顿。他是认得这只白猫的。它刚被送进宫里的时候,嬴飒时常抓它的尾巴玩儿,导致此猫往后一见他便如临大敌。
青辞有些吃惊,却未乱了阵脚,她尽力抱住朱砂,没有让它从自己怀中跳脱。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一旦自己松开手,朱砂一定会跳起来用爪子抓花这个人的脸。
她一边说着“朱砂乖”,一边给它顺毛。朱砂朝嬴飒叫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什么动作,遂感到尾巴安全了,加上青辞摸得它极舒服,它呼噜了几声,总算不再挣扎。
青辞松了一口气,轻轻屈身道:“婢子无能,冲撞了侯爷,让侯爷受惊了,请侯爷恕罪。”
一旁的巧翠见状,也急忙跟着行礼。
嬴飒浓黑的剑眉微挑,这只猫的脾性有多骄横他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竟能制得它服服帖帖,倒真是让他有几分另眼相待。
青辞低垂着眉眼,面容秀美而婉约,堕马髻上插着一枚缠枝纹玉簪,几枚翠钿点缀在发间,与耳间的坠子相映,显得极为和谐。她的打扮并不算花哨,可这些首饰却不像是寻常宫女能够佩戴的。嬴飒打量了她一遭,破天荒地开口问道:“你是哪宫的宫女?”
“回侯爷,婢子是王后殿下的贴身侍女。”青辞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半点不矫揉造作,听在耳里很是令人舒心。
原来是王后的侍女。嬴飒回忆了一下近来听到过的关于房戟的传闻,心想,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