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几?秒。陆玉恒听见了笔头敲击桌面的声音。
一、二、三?。
“要不……你还是回我家住吧？”
手?指突然温暖湿润，还有些疼。陆玉恒低下头，看着舔咬自己的黑团子，问：“为什么？”
“你家离学校那么远，再说了，看你给?我补课，小肥羊也吵着要找你补……”
陆玉恒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笑着吹了一口气。
“嗯？”周婓疑惑地看了看手?机，“吹什么呢？”
“把你火灭了。”
“哎呦！”周婓笑着搓了搓右耳。
陆玉恒轻笑：“说实话，我住你家，你也不方便吧？”
周婓皱眉，“有什么不方便的！”
“萧飞扬说你晚上十二点到一点挺忙的，都是男的，让我体谅你，看见就当没看见。”陆玉恒憋笑道。
“操！那孙子?……”周婓无语地笑出声。看着手?上慢慢燃烧着的烟，周婓说：“陆玉恒，我爸那天生气，不是因为怀疑咱俩谈恋爱，你别误会了，自己瞎想。”
“知道。”陆玉恒笑了一声，“不过还是算了吧，我晚上也挺忙的。”
“靠，明儿说吧！我洗被去了！”
陆玉恒看着周婓头像笑着摇摇头，摸摸蹲在他脚边的两只小猫，转身往家走。
“喵呜。”
陆玉恒回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大一小两只绒团，蹲下身。黑团子蹦蹦跶跶地跑到他手?上，又黑又圆的眼睛玻璃珠似的，晶莹透亮。
“对不起啊，我也没有家，”陆玉恒笑着把它放到黑猫警长身边，“去玩吧！”
两只猫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很快就跑没影了。
陆玉恒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虽然不想上楼，最终还是向蚊子?投降，打开门。
第二天上完早课，陆玉恒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时候，被同班女生叫醒，说有人找他。
陆玉恒顺着女生的手?望去，看到在门口拎着塑料袋招手?的萧飞扬。
萧飞扬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杯小米粥递给?他。陆玉恒接过温热的小米粥和吸管，“周婓说你想让我帮你补课？”
“嗯，”萧飞扬剥了一个茶叶蛋塞进?嘴里，“要报法医专业，我现在分差太多了，斐哥最近突飞猛进?的，万一明年他考上了，不要我了怎么办！”
陆玉恒笑着吸了一口小米粥，点点头，“行，放学后给你补两个小时。”
“那今天放学去我家吃饭呗！我妈早就吵着让我带你来家里玩了！”萧飞扬叼着油条说。
“这周不行，下个月再开始吧。”陆玉恒晃了晃手?里的小米粥，“谢了。”
周婓也知道这周陆玉恒很忙，晚上检查作业都只回复个收到或者OK。就连狂犬疫苗，陆玉恒也只是发了个消息提醒他去打针。
因为顾敏葬礼刚过，陆玉恒心情也不会太好。周婓也没多想，反正送去的小米粥陆玉恒也都乖乖喝了，看着脸色也不错。
终于不用担心他了，周婓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因为深知陆玉恒信口开河的本事，他准备直接去找陆玉恒当面谈谈。发现陆玉恒已经先走了，周婓难得奢侈打了回车，直接来到陆玉恒家。
开门的却是郭伟。
二人都很意外，互瞪的时候，还是顾蔷走出来：“你是周大哥的儿子吧？来找小恒吗？”
周婓点点头。
“他刚拿着行李去学校宿舍了！”郭伟抱臂打量周婓，“你怎么不联系一下就找上门来了？”
“学校……宿舍？”周婓眉毛跳了两下。
“对啊，这周恒恒一直在往学校搬行李，”顾蔷笑着说：“我们明天也回广州了。”
周婓额头青筋突突跳了两下。
陆玉恒偷偷搬哪去了？
周婓看着顾蔷穿着围裙似的东西……自己在李倩办公室玩的时候经常见到孕妇们穿。
“恒恒拿着罐头下去的，应该没走远，你去找他吧。”顾蔷笑着说。
周婓握紧书包带：“他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也要丢下他吗？”
顾蔷愣了一瞬，低头红了眼。
“你胡说什么！他自己说要去住宿舍的！”郭伟扶住顾蔷，“亲妈死了也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你搞清楚到底谁冷血！”
周婓看着眼前两个人，失去了继续沟通的欲望，转身冲下楼。
那小子?喂猫能喂很久，应该还在楼下……周婓赶到上次被黑猫警长挠的地方，看到有一个熟悉的银色行李箱。
正是陆玉恒到他家时候拎着的行李箱。
没看到陆玉恒。周婓四处张望，突然余光看到了绿化从中熟悉的六中校服。
因为陆玉恒跪在地上，被树丛挡上了一开始才?没看见。
悬着的心刚放下来，周婓松了一口气，准备上前，却再次停住了脚步，心头一紧。
沾满了沙土的双手?捧着黑红色的僵硬一团轻轻放进土坑里。
罐头也一起放了进?去。
周婓紧紧盯着微微颤抖的蓝白色肩膀，知道陆玉恒在哭。
他想安慰他。
却只能站在原地。
一下都动不了。
*
离开顾蔷家的时候，还剩下两个罐头。
想着最后一次喂它们两个，陆玉恒也想让他们都吃饱，可来到经常喂猫的地方叫了很久，黑团子都没像往常一样团子似的滚出来迎接他。陆玉恒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黑猫警长才一瘸一拐地钻出灌木丛，哑着嗓子?朝他喵喵叫，把他往树丛里带。
陆玉恒跨入灌木丛，跟着黑猫警长来到绿化?丛中的角落里。
黑团子静静地躺在沙石上，僵硬的全身沾着血迹和尘土，已经没有了呼吸。
黑猫警长却一边看着他喵喵叫，一边在黑团子身上踩来踩去，似乎在叫他快点救它。
“它已经死了。”陆玉恒跪在黑团子身边，对黑猫警长说。
但?黑猫警长依然坚持着，朝他叫个不停。
“它死了。”
陆玉恒轻轻推开黑猫警长，捧起黑团子，“对不起……没能带你回家。”
土地太硬了，挖了很久陆玉恒终于挖出一个浅浅的土坑。不过黑团子很小，还能再放进去一个罐头。
黑猫警长一直蹲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
土坑变成了一个土包。黑猫警长凑近土包闻了闻，喵喵叫了两声。
陆玉恒像每一次戳黑团子小脑袋一样，轻轻戳了戳土包，“哥哥受伤了，我要带他去医院，你自己……也要好好的。”
陆玉恒抱起黑猫警长，走出灌木丛。黑猫警长乖乖由他抱着，在出租车里也乖乖地趴在他身上，静静望着车窗外。
这周他一直在学校附近找房子。但?一个人住的房子并不好找，合租又很不方便。顾蔷的房子又马上要出兑，陆玉恒无奈只好住在学校附近的宾馆。
刚好宾馆附近有一家宠物医院，陆玉恒拖着行李抱着黑猫警长，推开了玻璃门。
“第一次来吗？”前台笑着问。
“它受伤了。”陆玉恒点点头，“是野猫，可能需要全身体检。”
前台点点头，“叫什么名字？”
“陆玉恒。”
“我问他，”前台指了指陆玉恒怀里的小猫，“因为要建档，可以随便起一个。”
陆玉恒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猫，“哥哥，他叫哥哥。”
“嗯。”前台笑着念了一遍，“哥哥啊，小公猫吗？”
陆玉恒点点头。
“柴医生！”前台做完登记站起身把陆玉恒带到了诊察室，“可以接诊吗？”
戴着眼镜的兽医小姐姐和善地点点头，接过陆玉恒手?中的黑猫警长，打量陆玉恒：“你要不去洗洗手?？”
陆玉恒点点头，跟着前台小姐姐去洗了手?，再次回到诊室。黑猫警长正在被剪指甲，哀嚎着扑腾不停。
“这么有精神，应该只是外伤不用太担心。”柴医生见陆玉恒担忧的样子安慰道。
“它……是不是应该打疫苗？”陆玉恒问。
“对啊，要养的话最好再做个弓形虫检查。”柴医生掰开黑猫警长的嘴巴，“三?个多月了。”
“所有的检查和疫苗都要，”陆玉恒看着黑猫警长，“我现在养不了，能寄养在这里吗？”
前台小姐姐：“可以，一天一百二，要寄养几天呢？”
“……寄养到有人愿意领养他为止。”
陆玉恒看着被医生按住哀嚎着的黑猫警长说。
周斐站在路边抽了一地烟头，才?终于看到陆玉恒从宠物店里走出来。
他掐灭烟头跟了上去，没走出几十米，陆玉恒就拐进?了一家连锁酒店。周斐在酒店门口徘徊片刻没见他出来，转身走进宠物诊所。
“你好。”前台抬起头笑了一下。
“那个……”周斐抓抓头发，看到墙上挂着的宠物零食和玩具，转身看了起来。
前台见他不是带宠物来看病的，也没有太在意，低头继续看手?机。
诊室里不断传出猫和人的哀嚎。
周斐拿了一包狗的磨牙棒好奇地凑了过去。几?分钟后，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年轻男子抱着湿淋淋的黑猫警长放进了烘干机。
隔着烘干机，周斐挥了挥被抓了好几道的手?背。黑猫警长一脸不高兴地呲牙咧嘴朝他哈气。
“好凶啊！”周斐笑着说。
“野猫都这样，”前台小姐姐无奈地看着跑去上药的年轻男子，“这么凶很难有人愿意要，就算收养了，也很容易退养。”
“送他来的人呢？”周斐问。
前台摇摇头：“估计家里不让养吧！”
烘干机中，察觉到并没有危险的黑猫警长放松下来，舔着湿漉漉的毛发，隔着玻璃盯着他。
周斐买了一包狗零食，匆匆走出宠物医院。
不知道他从哪里听到的，说一件事坚持21天就会成为习惯，以前他觉得都是扯淡，但?今天他看到陆玉恒起身的时候并不是迎上去，而是下意识躲起来，又莫名其妙地继续跟踪他打车来到宠物医院。
周斐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躲他。
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陆玉恒咬牙逞强说他很好，没问题，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帮助的时候，自己任何自以为对他好的帮助，在他看来都是多管闲事。
周斐抬头看着酒店，给?陆玉恒发了个消息。
“在哪？”
等到周斐走到家，才?收到陆玉恒回复。
“在家。”
“干嘛呢？这么慢才回。”
“刚才?在洗澡。”过了一会儿，又弹出一条信息，“怎么了？”
周斐赶忙冲回家从下午习题册上拍了道解了一半没解出来的数学题过去。
几?分钟后，陆玉恒把写满了解题步骤的答案纸拍了张照片发回来。
周斐放大图片，看到最后一行陆玉恒标了颗星星，把他做错的公式用法条件列了出来。
陆玉恒没再回复。周斐也没再问，提前做完了今天的初一英语题拍了照片发给?陆玉恒。
半个小时后，陆玉恒给?他发回个OK的手?势，嘱咐他及时复习，还留了几?道翻译给?他。
周斐向上翻看聊天记录。
越看越觉得，他俩聊天记录哪像同学，根本就是老师和学生么！天天督促他复习就不说别的了！
几?分钟后，手?机响了一声。
陆玉恒拿起手?机，点开周斐发来照片。
作业本上画着的圆脑袋小眼睛表情包敬着礼说。
“好的，陆老师。”
陆玉恒盯着表情包看了很久，才?放下手?机。
第二天上学，周斐在家门口早市摊买了三?杯小米粥还有油条茶叶蛋带到学校。
萧飞扬习惯性睡懒觉，习惯性起床五分钟后飞奔到学校，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周斐日常投喂。
第一节课下课，周斐发信息，把陆玉恒叫到403。
萧飞扬躲在门后，见陆玉恒进?来一把勾住他的肩膀，本想恶作剧吓他一下，却惊奇地发现他校服是湿的，不解地问：“你衣服怎么回事?？”
周斐皱起眉，看陆玉恒自来熟地从袋子?里拿了一杯小米粥插上吸管说：“昨天洗了，没干。”
周斐抓住他校服摸了一把，果然又凉又潮。
“不应该啊，我妈嫌我出汗多，经常晚睡把衣服洗了，早上每次都干啊。”萧飞扬不解地打量陆玉恒。
“我洗晚了。”陆玉恒低头喝粥不再说话。
因为酒店没洗衣机，他自己手?洗肯定干不了。周斐皱眉：“下次衣服不干用吹风机吹干了再穿！”
“哦。”陆玉恒点点头。
“这样很容易感冒吧？”萧飞扬不安地打量陆玉恒，上个月刚听周斐说陆玉恒发烧都住院了，“要不我课间操的时候溜回家把家里那套旧的拿给你换上？”
课间预备铃响了起来。
“不用。”陆玉恒摇摇头，然后愣住，捂嘴打了个喷嚏。
三?人愣住。
萧飞扬激动上前晃了晃他的肩膀：“我就说容易感冒嘛！要不我跟林总请个假，现在就回去拿衣服吧！”
“真不用，我没事儿——”陆玉恒愣住，看向摸他额头的周斐。
周斐放开他，“要是不舒服给?我发信息。”
陆玉恒点点头，拿着小米粥走出教室。
下午放学的时候，周斐路过火箭班看到陆玉恒还趴在桌上，并没像其他人一样着急收拾东西，也没叫他。
私心上，他有点生陆玉恒的气。
本来以为和他亲近了，没想到又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
反正这次陆玉恒搬到学校附近酒店，离学校就十分钟路程。等过了这几?天，再找机会教训他。
家里没人，周斐回到家休息了一会儿，用冰箱里的剩菜煮了碗肥肠面。吃碗面，洗了碗，周斐坐在桌前抽了根烟发了会儿呆，看着打火机，想起几?天前陆玉恒在电话里吹起的气音，揉了揉右耳朵，走回卧室，翻开一英语书。
八点多，周婓终于把计划表上的内容完成。他从抽屉里掏出手机，看到陆玉恒的头像，挺多话想和他说。
可翻看聊天记录。
每次都是他主动。
每一次。
周婓有点生气地放下手?机。
小少爷就不能主动找他一次么！
就他这个少爷脾气哪个女生受得了！
正当周婓盯着手?机生气的时候，陆玉恒的头像突然弹了出来。
手?机嗡嗡地响着。
周婓愣了一秒，随后得逞地勾起嘴角，手?指滑了一下屏幕，贴近右耳笑道：
“破天荒头一次啊，小少爷！”
电话另一头响起低沉的喘息声，几?秒钟后，压抑着哭腔的鼻音轻声喊道：
“哥……”
周婓腾地站起来，“你在哪！”
“……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