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来得突然,离开的时候却像按下了慢放,缓慢得每离开一毫米,肌肤都有时间告别。
后果就是,嘴唇特别的痒。
陆玉恒皱着眉头定定地看着周婓。
周婓也看着陆玉恒,但?满脑子?还是刚才?亲上去的柔软触感,心被高高抛起,又加速坠落,过山车似的,激动地砰砰跳个没完。过了一会儿周婓才?回过神来,仔细盯着垂着眼帘不说话的陆玉恒。
他看起来并没生气。
没生气,那是不是默许了?
周婓感觉周围空气宛如春暖花开,万物复苏,让人十分快乐。他就说这小子不对劲嘛,抽他抽过的烟,还凑近了撩他……肯定早就对他有意思了!
那能不能再亲一下?
周婓盯着刚刚亲过的唇,咽了咽口水。刚才?太快了,匆匆碰一下就分开了。
他上前一步。陆玉恒察觉到他的动作,连忙用持烟的手?挡住嘴。
周婓眉头挑了挑,费解地看着眼前人——陆玉恒什么意思,捂嘴是挡他吗?
又不生气,挡他干嘛……
肯定害羞了呗!陆玉恒脸皮那么薄。
早知道再亲一会儿好好尝尝滋味再放开了!
周婓挠了挠头,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身后咔嚓一声。
有人在开门。
谁?!?
陆玉恒推开发愣的周婓,将烟头掐灭,走出阳台。
顾蔷正打开门往里走,看到陆玉恒愣在原地。
二人四目相对。顾蔷红了眼睛,上前张开手?臂抱住他。
“我回来晚了……”
陆玉恒看着玄关处的男人,轻轻拍了拍顾蔷的肩膀,微笑道:“我没事的。不是说明天的飞机吗?”
“明天肯定一堆事?情,还是早点回来,”顾蔷擦了擦泪水,看向身后的男人,介绍说,“这是小恒,小恒,这是郭伟,我男朋友。”
陆玉恒笑着点点头,“你好。”
“你好。”郭伟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打量一番陆玉恒,视线落在陆玉恒身后的周婓身上,给?顾蔷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是周婓,周叔叔的儿子。”陆玉恒向顾蔷解释。
“阿姨好。”周婓局促地上前,尴尬地笑了笑。
“你好你好,谢谢你照顾小恒了。”顾蔷笑着点点头,但?还有些担忧。两室一厅的房子,她和郭伟可以住一间,但?小恒那张单人床一个人睡刚刚好,肯定挤不下一个一米八的小伙子?……已经快十二点了,现在把他撵出去住酒店也不合适。
“他睡沙发就行,反正明天五点就去学校了。”陆玉恒说。
“啊,对。”周婓下意识地也想给顾蔷留个好印象,连忙附和。
“那快点休息吧!”顾蔷摸摸陆玉恒剪短的头发,“明天再说。”
“好。”陆玉恒点点头,帮顾蔷把行李提进了主卧。
郭伟打开鞋柜找了半天,也没有男士拖鞋,不悦地啧了一声问周婓:“没有拖鞋吗?”
“地板天天擦,不穿也行。”
周婓抱臂打量郭伟,说不上来哪里不顺眼,大约一米七的个子,窄小的肩膀,二十多岁的样子,却流露出一种?精明市侩的气息。
陆玉恒走出来,看到郭伟拎着行李走进?了主卧,随手关上了门。
郭伟放下行李箱:“死的是他亲妈吗?我怎么看他一点都不难过?”
“你小声点!”顾蔷连忙说,“你不知……”
后面的内容陆玉恒听不见了,转身走回客厅,坐在餐桌旁拿起笔。
昨天只睡了四个小时,今天的昨夜和英语也都复习完了,周婓收拾好书包,问陆玉恒:“明天我五点走,就不叫你了。”
陆玉恒点点头,手?上写字的笔却没有停。
周婓不想打扰他,匆匆洗漱完,躺在沙发上。倒是无论在家还是在这里,陆玉恒背对着他奋笔疾书的身影都一样,平静地坐在夜色的灯光下。
闭上眼睛,周婓眼前浮现起刚刚亲完陆玉恒后,睁开眼看到他慌乱躲闪的眼神中熠熠的星光。
耳朵再次热起来。
热得发痒。
周斐的手?机闹铃响了好几次,都没能把他叫醒。陆玉恒怕吵到顾蔷,替他关掉了闹钟。快到五点的时候把周斐晃醒。
周斐撑着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头打量陆玉恒。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丝质衬衣,配着合身的同色西装裤。腰间的腰带完美地勾出腰臀线条……要是女生看到他穿这样,估计要尖叫了.
不过知道他要去参加葬礼,周斐还是没能夸出口,起床很快收拾好,背起书包。
陆玉恒放下手?上的书,起身把他送到门口。
周斐穿上鞋转身看他,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昨天……”
“安慰套餐吗?”陆玉恒笑着打断了他,“亲亲抱抱举高高?”
周斐楞了一下,上前抱住他的腰向上举了举。
陆玉恒睁大双眼。周婓把他放下来后,并没有马上放开,而是又抱了一会儿才松手,忧心忡忡地打量他。
“我没事。”陆玉恒低头笑了笑,“再不走,该迟到了。”
“有事?打电话。”周斐抓着书包带走出门。
陆玉恒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间门,转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垂下了肩膀。
他走到阳台向下看。周斐刚好走出楼,正常地走了两步突然停住。然后跳起扣手,做了个投篮的动作,落地后,还洋洋得意地握拳向下振臂庆祝。
“傻逼吧。”
陆玉恒的视线跟着他开心的背影消失在转弯的树荫后,过了许久,抬起头。
天蓝得……叫人眼睛疼。
顾敏的葬礼人很少。除了顾蔷和陆玉恒,算上郭伟,来宾只有十来个。
其中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占了四个。
陆玉恒跟顾蔷身边递纸巾,见到几个来参加陆蕴葬礼的中年人,倒是没见到周涵宇。
陆蕴的葬礼刚结束三?个多月。每一个流程都历历在目。告别遗体,火化捡骨,陵园安葬。陆玉恒看着陆月娇、陆蕴和顾敏,脑袋莫名其妙弹出句“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差点在墓碑前笑出声。
不过陆蕴去世前就将遗体捐赠给?了医学高校。所以只是象征性地有一个墓碑,坟墓里什么都没有。
一家人早就分崩离析,死后倒是也不必强求在一处了。
从陵园离开后,众人聚在了顾蔷提前预定好的餐厅。
可以坐下10人的大桌上,放满了美味佳肴。
陆玉恒看着不断从眼前转来转去的食物突然很困。
昨天晚上周婓去睡了以后,他坐在桌前回过神来天已经亮了。
吃饭的时候,餐桌上的人聊了起来。医院来的人也表明了此次来的目的,因为医院属于过失方,所以愿意协商赔偿,主要费用有死亡赔偿金、被扶养人生活费等。
“死亡赔偿金怎么算?”郭伟好奇地问。
“死亡赔偿金的话,因为死者是城市户口,按照上一年度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乘以20年。”医院代表看了眼陆玉恒,“未满18周岁的子?女生活费,计算标准跟死亡赔偿金一样,到18周岁。”
“哦,”郭伟满意地点点头,“还行。”
因为有警察介入,医院的确有明确的失误,还以为家属会再趁机多要些,见家属很配合,医院来的几?个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然后呢?”陆玉恒抬起头。
顾蔷转头看到陆玉恒握着拳的手?,“小恒……”
“没有了吗?”陆玉恒盯着刚刚解释的医院代表。
“那个,”医院代表楞了一下,但?看陆玉恒只是个孩子,到底也没当回事?,“现有的赔偿都是按照法律走的,如果不满意可以走司法程序——”
砰的一声巨响。
瓷杯在他身后的墙上碎裂。
“谁管你们要钱了!”陆玉恒握了握拳,看着医院的四个人,“已经第三天了,一句道歉的话我都没有听到。你以为只要给?钱就能息事宁人了?”
“恒恒,”顾蔷连忙起身拉住陆玉恒,“他们不是这个意思。”
陆玉恒压下怒气,挣开顾蔷的手?,轻声说:“我去一趟卫生间。”
“嗯……”顾蔷不安地看着走出门的陆玉恒,但?看到窃窃私语的来客,还是没有追上去。
陆玉恒蹲在卫生间隔间里,吐得眼冒金星。
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只能吐出胃液和胆汁。他撑着站起身冲干净手?和嘴角,回到包厢中,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顾蔷和郭伟。
顾蔷看他脸色不好,也没说什么,把他带回家。
回到家,陆玉恒躺在床上像晕过去一样睡着了。
顾敏死后,他第一次睡觉。
却做了个极其荒唐的梦。
周婓戴着厨师帽,坐在按摩床上,端着小米粥朝他招手?:
“吃饭?按摩?正规企业,资质齐全,新东方毕业,特级厨师,按摩推拿师资格证都有哦!”
陆玉恒躺在按摩床上喝小米粥,正惬意的时候突然房间门被周斐一脚踹开,拿着枪对着他喊:“扫黄打非!把手?举起来!”
被梦里的小米粥呛醒的陆玉恒躺在床上缓了半天才重新清醒,发现天都黑了,起身走到客厅喝水。顾蔷和郭伟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他醒了,笑着说:“恒恒,晚上小姨带你出去吃火锅,好不好?”
陆玉恒没有胃口,也没有力气,更希望在家待着,但?看到顾蔷期待的眼神还是点点头。
粥底火锅以前顾蔷和陆玉恒偶尔会来吃,不过这次多了郭伟。点菜的时候顾蔷习惯性地点了他以前爱吃的菜和海鲜,又让郭伟补充了一些。
粥底先开了。顾蔷给陆玉恒盛了一碗,笑着问:“现在学习累不累?”
“还好。”
“那就好,你学习小姨从来不担心。”顾蔷放心地笑了笑,余光却看向郭伟。
将二人的眼神看在眼里,陆玉恒接过海鲜粥,搅了两下,问:“小姨,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恒恒,”顾蔷抬起头向他笑,“我怀孕了。”
*
陆玉恒攥着汤勺,看向郭伟,“你们要结婚吗?”
“我和薇薇商量过了,结婚倒不急,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郭伟看着顾蔷说。
顾蔷点了点头,不安地打量陆玉恒,“可是我搬去广州可阿伟一起生活……你一个人可以吗?”
陆玉恒笑着点点头,“当然。”
顾蔷夹了一块鱼片到陆玉恒碗中:“我看周大哥儿子和你关系挺好的,你要是还想去他家住,生活费我会定期汇给?周大哥……”
“他们家太小了,住不下的。”陆玉恒打断了顾蔷的话。
顾蔷和郭伟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学校有宿舍,条件还可以,”陆玉恒吃了鱼片,笑着抬起头,“现在家里离学校太远了,我想等你回来商量搬宿舍去呢。”
“是吗?”顾蔷点点头,“那还是学校宿舍你住着方便些。”
陆玉恒喝下半碗粥,又有反胃的感觉了。
奇怪了,昨天喝了小米粥还喝了两碗蔬菜汤,都没这种?感觉。
顾蔷又夹了些肉丸和蔬菜放在陆玉恒的碟子?里,“多吃点!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陆玉恒笑着吃了牛肉丸和蔬菜。
见他听话,郭伟趁机说:“你一个人生活,钱还是要有的。医院的赔偿也不能任性说不要就不要了,你不要了,他们高兴着呢——”
陆玉恒站起身,对顾蔷点点头,“我去一下卫生间。”
“好。”顾蔷担心地看着陆玉恒的背影转弯消失,埋怨地看了郭伟一眼。
“我说错了吗?”郭伟耸了耸肩。
“你没错,可是他也没错。他只是个孩子,怎么能要求他像个成人一样权和利弊呢?只怕他看到那些钱,就会想到姐姐的死……这样对他太残忍了。”顾蔷看着陆玉恒的空盘子?轻轻说。
“你就是心肠软,我看他那臭脾气都是你惯的!”郭伟剥了一个虾放在顾蔷碗里,“你也多吃点!”
商场的厕所里,陆玉恒又吐了个昏天暗地。
走出门,打扫卫生的阿姨担忧地打量他。陆玉恒匆匆洗了手?,快速走出卫生间。
卫生间一旁的吸烟区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陆玉恒眯起眼走近。
“……有个外甥,嗯,怎么可能带着……拿了他妈的赔偿金也足够他生活的了……只是那套房子好像是他爸买的,房子虽然写着薇薇的名字,不知道他会不会抢……结婚?着什么急,生了男孩再结呗……嗯,行,回聊吧……”
挂断电话,郭伟吸了一大口烟,不舍地掐灭了烟头,转身准备回餐厅,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陆玉恒。
表情僵了一下,郭伟笑着拍拍陆玉恒的胳膊,“你小姨让我来找你。”
陆玉恒推开郭伟,冷笑道:“我在广州待了几?年,听得懂粤语。”
郭伟皱起眉头。
“当然,我也知道地方风俗,生男孩再结婚我小姨同意,我当然不会说什么。房子本来也是当初我爸送给?她的,她要卖了当嫁妆也是天经地义,和我一分钱关系也没有。”陆玉恒晃晃手?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以后你要是伤害她,我不会放过你。”
“怎么会呢?”郭伟挤出一个微笑,却看到陆玉恒的背影。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餐厅门口。陆玉恒转过身,看到郭伟皱眉看着他,笑着上前。
“孕妇心情不好,对胎儿也有影响,为了孩子,就算不高兴,还是得多笑笑,”陆玉恒拍拍郭伟的肩膀,“是吧,小姨夫?”
郭伟看着蹲在顾蔷身边抚摸她肚子?的人,握了握拳,咬牙切齿骂了句“疯子”。
吃完火锅,顾蔷拉着陆玉恒在商场逛了一圈,买了几?件衣服。三?人打车回家已经九点多了。
忙了一天,顾蔷和郭伟直接进?了主卧。
陆玉恒换上T恤和短裤,抓了罐罐头准备去楼下喂猫。换上鞋,看到桌子?上的手?机,陆玉恒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了鞋,拿了手?机才下楼。
像是等了他很久似的,听见他的脚步声,黑团子就从灌木丛中滚了出来。
陆玉恒把他抱起来,还没有他一只手大的毛球轻飘飘的,又小又软,都不敢用力。
“饿了吧?”陆玉恒看到不知何时蹲在他脚边的黑猫警长,轻轻放下黑团子,打开罐头放在地上。
黑团子立刻扑上来,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陆玉恒用手点了点黑团子的小脑袋,转头看到黑猫警长,笑着伸出手,“你昨天怎么那么凶啊?”
黑猫警长凑近闻了闻他的手?,伸出舌头舔了舔。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陆玉恒掏出手机,看到周婓发来的英语默写照片,笑着拍了一张黑猫警长舔屁股的照片发了过去。
周婓发了张被抓挠的右手照片回来。
陆玉恒点开照片。手?背上的伤痕已经基本愈合了。
“小黑呢?”周婓问。
小黑?
陆玉恒笑着拍了一张低头吃罐头的黑团子过去。
几?秒后,手?机响了起来。陆玉恒看着周婓发来的语音通话愣了片刻,按下绿色接通键。
“不容易啊,终于知道带手机了!”周婓笑了一声,“明天能去学校了吧?”
“嗯。”
“今天吃什么了?”
“……海鲜粥。”
“好吃吗?”
“不好吃。”陆玉恒摸了摸正在吃黑团子剩下罐头的黑猫警长,“我小姨的男朋友太恶心,看着就要吐了。”
周婓笑了两声,“我看他也不顺眼,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牛逼什么啊!”
陆玉恒叹了一声,“我小姨人挺好的,可惜总能在人群里找到最渣的那个。”
“那咋办,给?他搅黄了?”
“陷入爱情的女人不听劝。”陆玉恒无奈地抬起头,“顺其自然吧!”
“他们能待多久啊?”
“待不了几?天就回广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