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顾之意横躺在床上,插上吹风筒的电源线。
“你爸来了个老熟人,在下面喝酒,我不给你端饭上来吃了,吹好头发,你下去好好打个招呼,叫连叔。”
她应下了,“哥哥走了吗?”
头稍稍一转,大厅外安安静静的。
“走了,你二哥回北京,顺道送老三回学校。”
母女两个一起下楼,顾淑娟搀扶着她,没走几步,顾淑娟又发愁了。
“这腿什么时候能好,我看一个月都好不了,人家军训结束,开始上课了,你腿还不好,追得上功课才怪,都是你爸,非得拉着你上山,还嫌你晒得不够黑……”
顾之意连忙打断她,“妈,你说的这个客人,为什么来那么晚啊?”
“他是个大忙人,轻易见不到,能抽出时间来就不错了。”顾淑娟顿了顿,声儿就小了,“老三说,还以为他会带保镖过来呢。”
顾之意脑袋闪过那个黑口罩,眼睛登时定在她妈脸上,“是明星吗?”
顾淑娟嗔道:“哪来的明星,你爸能认识什么明星,以前你爸从部队出来,救过他一次,后来你爸开厂,被人骗了,他给你爸救急,你爸后来连本带利还给他了,两人一直有联系,这一次你上大学,你爸高兴,才打电话给他了。”
她贴近顾之意,手加了些力道,刻意压低声音,“S市的首富,网上查得到的,白天人家可怎么来。”
顾淑娟这煞有其事的,把顾之意彻底给唬住了,首富有多少钱她不知道,但必定神通广大。
“天黑才敢来么?”
顾淑娟:“散席了才来,带了司机和他儿子。”
顾之意微顿,手指尖在木栏杆上轻轻一刮,问:“我哥他们上大学的时候没叫吗?”
顾淑娟头一甩,“啧”一声,“叫什么叫,你大哥上大学就请你大伯来吃了顿饭,你二哥上大学,杀了一头羊,老三多厉害,市状元,就杀了三头,到你了,你看看今天,杀了快二十头羊。”
顾之意抿着嘴笑,唇下一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要不都说你爸最疼你,晚上睡觉,想到你要去上大学,还抹眼泪。”
顾之意胸口一堵。
“妈,又来……”
老爸顶天立地,她听不得他抹眼泪这种话。
这个当口,顾淑娟突然一个激灵,甩开她的胳膊,“完了!我没关火!”
顾之意看着她妈火急火燎的背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外头蛙叫声此起彼伏,一楼灯火通明,还未下到最后一个楼梯拐角,皮肤就感觉到凉爽,家里来了贵客,大厅空调开得很足。
就算妈妈烧了锅,半晌了,也没听到老爸奚落她。
要放平时,老爸又要说那一句话了:没有我,就你那个基因,小孩连小学都毕不了业。
磨磨蹭蹭快到一楼了,她隐约听见窗外有男人在说话。
“廖叔,你喝酒了,车钥匙给我吧。”
她听出来了,是黑口罩的声音。
“不用你开,你才拿驾照,这里的山路弯弯绕绕,又是晚上,不安全。”
“那谁开车?”
被称为廖叔的中年胖子清了清粗嗓子,笑道:“今晚我们不回去了,就住这里,你看行不行?”
黑口罩没有片刻犹豫,一口否了,“我不住。”
“为什么不住,这么大房子,还怕没有你睡的地方?”
静默了两三秒后,响起了脚步声,“我打车回去。”
“连洲,你回来!会有人送我们走,不会委屈了你。”
连洲这才返身回来,背过身靠着车门,低头玩手机。
顾之意连忙伸手把楼梯口的壁灯给关了,躲在昏暗里,偷瞄。
廖叔往兜里摸烟盒,“要我说,我还真挺想再待一天,这里的烤羊肉多香啊,蘸料也是一绝,明天我还想进云心湖游个泳,你说来一趟,这么好的地方,还没看一眼天就黑了,多可惜。”
连洲头也不抬,“那你待吧,我又不吃羊肉。”
廖叔嘿嘿笑,“你这小子,你以为我们今天来单单为了吃羊肉?这家里有一个姑娘,和你一样,今年上S大,我们来给人家庆祝,人都没见到,也没祝贺一句,你说我们能走?”
连洲微微一顿,视线总算从手机移到廖叔脸上,“他们家就一个女儿?”
廖叔有些不确定,甩了甩烟灰,“应该是,这老苟可真厉害,在九里青也算一个人物了,三个儿子都是名校毕业,最后这小女儿也考上S大。”
连洲默了默,忽地一笑,“是挺厉害,她是一个瘸子。”
隔着一道墙的顾之意虎躯一震。
她是个瘸子?!
廖叔送到嘴边的烟不动了,“什么玩意?”
连洲嘴角一扯,“老苟家女儿,是个瘸子。”
顾之意咬牙,无声摸了摸自己的右大腿。
你!才!是!瘸子!
隔着一扇窗,中年胖子突然爆发地动山摇的大笑,笑得顾之意头都麻了。
“人那是摔伤了腿,怎么到你嘴里就瘸子了,可别让老苟听见。”廖叔喉管又滚出几声笑来,话音里还残余着笑意,“你说她是个瘸子,她又姓苟,那不就成了瘸子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