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居中,兰于汤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如纸。他想,既然此人是沈挚的师父,那至少也是元婴级别的,自己打算在剑上动手脚时还被他看见了。若他回去告诉李淮风,李淮风再告诉仙督……他们兰家一定会被赶出墨州,再不能当管辖一方的仙门世家!
“仙……仙师,”他跪在地上,额头上冷汗涔涔,忙不迭道,“这,这是误会……”
他这话若几年前说,殷灵均没准就信了。可是自沈挚回来后,玄鳞仙尊就开始窝在藏书阁里钻研一些修仙书籍,自然知道这最基本的问命决。他记人记事都不行,背书却快得令人发指。不过短短几天,就将修真界一些基本法诀琢磨了个透。
殷灵均淡声道,“误会?”
他的语气无波无澜,兰于汤根本听不出来他是不是生气了,正想随便编个理由,却听一人声音清朗地笑道,“什么误会啊?兰家主不妨与我说说。”
兰于汤猛然抬起头,便见沈挚不知何时已经醒了,面上皮笑肉不笑,手里正悠悠转着一个束魂袋。他愣了一会儿,才回过头看看朱嫣,却哪里还有朱嫣的影子?
朱嫣……竟然被这未筑基的道士收服了?
他顿时大喜过望,一时竟忘了沈挚用的是“同命决”,站起身便道,“不愧是四景门的弟子,沈道友真是好本事!我这就吩咐人设宴,来款待二位仙师!”
沈挚神色散漫地点了点头。
但兰于汤刚刚转身,他的眼神就忽而阴鸷起来,却很快想起殷灵均还在身后,又将心头戾气藏了回去。他低头一瞥,见殷灵均手上正握着枝桃花,极其像自己那天随手折的那枝,嗤笑了一声,道,“仙尊原来喜欢桃花?我看雪一更的摆设,还以为您喜欢的是梅花。”
殷灵均一愣。他本担心沈挚会问自己为何在此,若他真问了,自己说不说实话,还站在那里兀自纠结了许久……却没想到他第一个问的竟是这个。
他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桃花枝,不知该怎么回答,见沈挚打算走,才有些慌张地道,“不是。”
沈挚转眸看他,“嗯?”
殷灵均的语气依旧很平淡,却轻缓地像潺潺流水,“我第一次进雪一更时,道尊问我想要种什么树。那时候,我不知道人世间有什么树,就让他随意。然后……雪一更里就都是梅树了。”
沈挚挑了挑眉,“那您的衣服上也是道尊买的?”
“嗯”
“房间也是道尊布置的?”
“嗯。”
沈挚沉默着听完,蓦然笑了一声,“道尊可真是操着老妈子的心。”
殷灵均又不说话了,但他每次不说话的时候,都不是真的想沉默,而是在用一颗没藏过什么事的龙心,无比艰难地揣度着沈挚的意思。仿佛又回到了和沈挚结成道侣前的日子,那时候,他总摸不透为什么徒弟的脸上明明天天挂着笑容,有时候却是在生气。
但自从结为道侣后,沈挚从没让他猜过什么。
他还记得,行道侣礼的那晚,沈挚剑眉轻挑,一双被酒气熏得发红的眼眸里,似藏了无尽春意,广袖万分潇洒地一挥道,“师尊与我既成了道侣,往后我就不再为难师尊了。嗯……这样好不好?如果我不高兴了,我就直接贴着师尊的耳朵说出来。这样,师尊总该明白了吧。”
殷灵均的耳朵瞬间红了,“……嗯。”
“没关系,师尊!”已经醉蒙了的少年沈挚握住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腰带上,晕乎乎地揪着他的袖子道,“很多事我会慢慢教你的……嗝,唔……但师尊现在得学会一件事。”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于是殷灵均凑近了他,声音低沉又急促,“什么事?”
沈挚笑了,“怎么上/我。”
“……”
﹉﹉﹉﹉﹉﹉﹉﹉﹉﹉
“仙师,仙师?”
一个声音将殷灵均从回忆里唤了出来,他蓦然抬头,眼神茫然了一瞬,才发现兰于汤是在叫自己,当即冷漠地“嗯”了一声。
兰于汤觉得尴尬,却得接着道,“还不知仙师如何称呼?”
殷灵均对他没什么好感,因此只报了自己的名号,“玄鳞。”
“……啊?”兰于汤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当即站起身,颇为吃惊地道,“您……您……您莫非就是雪一更的玄鳞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