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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身后事(1 / 2)


贾珠去后,贾府二房人悲痛欲绝,李纨尚有身孕不好出来,只在灵堂里待着。贾母怕她这胎出现什么意外,白日里还许她在外头,到了晚间便命人扶着她到屋子里歇着。御医不好请,都中最好的长于妇人内症的大夫都请了来,在荣国府内坐镇,防着一个不好要生产。

王夫人哭的撕心裂肺,在薛姨妈怀里淌眼抹泪儿,嗓子都哑了。贾母强撑着支撑了几日,可日日看着那灵柩灵牌,想着二房最有出息的孩子没了,二房往后前途如何尽皆系与宝玉一人身上,可看着宝玉那脸上尚且带着孩童天真模样,红着眼眶陪着王夫人,一副不知世事的样子,贾母心里一阵无奈。早知如此,当初便该督促着宝玉上进些才是。

此前贾母想着贾珠读书有成,娶的媳妇也是国子监祭酒之女,仕途上定有助益,因此对老小宝玉格外疼爱些。宝玉也确实是招人疼的,总能想着孩子都自己开心。这些在一个嫡次子身上都是好的,可等上头的嫡长子去了,要他撑起门楣时这些个好的也变的不好了。嫡长子往后是二房的顶梁柱,要支撑二房的未来,他这样的性子便是不成形的。大房如今有个有功名的长子,娶了山东有名望人家的世家女,张家在朝堂上又说得上话。两相比较自然能看得出两房人的差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贾母还正思量着到底该如何让二房往后的路更好走些,下人却来报:“老太太,太太晕倒了!”

“快传大夫。”贾母无奈扶额,摆手吩咐。刚要坐下,忽看着要走未走的下人:“还有事?”

“老太太,那些个来吊唁的宾客如今在后院,是由琏二奶奶招呼么?”下人小心翼翼的试问。

贾母皱眉:“外头的宾客呢?你们二老爷在何处?”

下人觑了贾母一眼,低头回话:“二老爷在外书房,谁也不见。大老爷说不好让那些个前来的人亏待了去,便吩咐琏二爷去招呼了,他自己去外书房劝二老爷去了。”

贾母沉思着缓缓坐下,搭在鸳鸯胳臂上的手未曾放松反而使了些力,沉声开口道:“鸳鸯,你去后堂帮着琏二奶奶招呼。就说我身子不大爽利,太太又病了,诸事让二奶奶定夺。”

鸳鸯心底心思转了又转,就这样去传话,库房的钥匙支领东西的对牌便是支出的账簿一样也无。如此景况下,仓促接手,便是再有能耐的当家主母也够难受一阵子。只是贾母吩咐,她身为一个女使,也只有遵命的份儿。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庄宿阮一点惊讶也无,淡淡点头,继而转头接着微笑与那些个女眷说话:“雁书,回去复安院取了前儿母亲才托人从山东带来的天王保心丹给老太太与二太太送去。知棋,去拿了老爷的帖子请御医来看诊。就说这些大夫都是为了给珠大嫂子以备不时之需的,想是不善晕厥之症,还是请御医来瞧瞧方能心安。请老太太在耐心稍后片刻,御医一会子便到。”

“诺。”雁书与知棋交换一个眼神,齐齐看了眼颇有些尴尬的鸳鸯,垂首出去了。

等人出去了,庄宿阮才看着鸳鸯道:“老太太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我不过一介小辈,也不曾上手这些个红白事,虽从前跟着母亲学过一些,到底山东不比都中,里头多少亲眷关系不识得。当心误了大事,还是请老太太或是二太太另请了高明的人来料理这白事为好。”

“二奶奶,这是老太太的原话。老太太如此说,自然是信得过二奶奶本事为人的。您这样,我也不好回去向老太太交代的。”鸳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庄宿阮当着这么些人如此说倒是让她很有些下不来台。

庄宿阮倒是不会顾忌鸳鸯是贾母身边得力的女使,在她这里一没钥匙对牌,二没账簿管事娘子,但凭一个小小的女使丫头子来给她发难,且还不能够呢。贾母发招了,也得瞧瞧自己接不接招不是。“老太太一向身边离不得你,往后这传话的小事让旁人做便是了。当心老太太醒了寻你不见,回去服侍罢。这里便是我照顾不周,还有太太坐着镇场子呢。”

说话间,视线往邢夫人身上聚焦。看着庄宿阮那双深沉的眼眸瞧过来,硬着头皮僵笑着朝鸳鸯点头。嘲讽王夫人她是乐意的,可若是对上老太太,她还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只是碍于在场众女眷,不好丢脸。

见着鸳鸯眼底的不满,避过众人拉着庄宿阮悄声道:“你好端端的得罪鸳鸯作甚。若是她在老太太面前说上你几句坏话,岂不是给自个儿找麻烦么?何必呢。”

庄宿阮微微一笑,拉着她上前与治国公家的一位女眷说话:“太太,这是治国公家的尚夫人。”

治国公马愧之孙马尚世袭三品威远将军,娶的这位少奶奶却是继室,论身份地位也是不甚高,远不及原配。她与邢夫人身上有太多的相似之处,只是不同的是这位尚夫人有自己的孩子,而邢夫人没有。这也便是庄宿阮为何拉着她与尚夫人单独说话的因由所在,想让邢夫人有个能说话的人,只是能不能聊到一处去却也得看邢夫人自己了。

“这时候二太太倒下了,本该老太太出来主持大局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可老太太偏偏借口自己身子不爽利不肯出来。理由为何?”庄宿阮原也不觉着自己这个婆婆有多好,出身并不好,场面话也说得并不漂亮,可……人却是不会使那些坏心眼子,像二房那些害人命的事儿她决计做不出来。她来了府里也有两月有余了,冷眼瞧下来自己这个婆母日子不似个当家太太,整日家只守着钱,眼里只瞧的见铜钱。

贾玖待她尊敬受礼,贾琏只有面子情,她自己又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后院里头还有那么一堆莺莺燕燕。贾赦能正眼看她的时间并不多,好些时候也不愿意与她说些甚。与年轻的闺秀们相比,在并不算年轻的年纪嫁入与她自身身份并不算十分匹配的高门大户,在周遭皆是出身大家族的女眷们中间打转,她很不自在很自卑。庄宿阮看见了她心底深处的想法,想着棒棒她,将与荣国府有联系的人家关系梳理了个遍方才寻着这么一户人家出来。

借着打招呼的空隙解释道:“我虽嫁进来两月,可里头有些事情不消二爷与我说我也看得出来。老太太不想接手这摊子事儿,尽管这是她最爱的孙子,她也不愿。恰巧,这时候二太太倒下了,珠大嫂子身子不便,能接手的可不就是咱们大房了。我年轻,府里的女使婆子一概不熟,若是不经意间得罪了哪个,她们在后头给我使绊子,在这白事上闹出些事来我可不就是有嘴说不清了。我叫人看轻是小,可大房叫人看轻那才是大事。”

叫庄宿阮这般一说,邢夫人也瞧出些门道来:“也是,鸳鸯说是来传老太太的话,要你接手管家事,可管家支领要用的东西对牌钥匙一概不见。可见其心不真。也罢,不接也罢,这烂摊子接了作甚,到头来受累的也是自己,何必呢。”

庄宿阮闻言,笑了。素日里的接触到底还是见了效益,这时候站到自己这边了,往后说话什么的,也会有个帮手,至少不会拖后腿了。

鸳鸯带着庄宿阮的话回去见贾母,见着她歪在榻上,眯着眼,琥珀拿着美人捶替她捶腿:“老太太,琏二奶奶不接。”

贾母听见,嘴角微微上翘,轻蔑一笑:“山东齐鲁之地出来的世家宗女当真是不同呢。连着这简简单单的天王保心丹都特特的要拿山东寄来的。琏儿娶回来的这位少奶奶可真是有本事。”

“那老太太,这回白事的主事可还要交给琏二奶奶?”鸳鸯看着贾母的面色,问道。

贾母点点头:“让二奶奶接手白事的所有事宜,珠儿到底是我荣国府的长子,他的身后事务必办的风光漂亮。不能让人小瞧了去,更不能让人在身后闲谈诟病。”

鸳鸯实则很是想问上一句,既要二奶奶接手白事所有事宜,那能统领满府上下的对牌钥匙不见不点踪影,要二奶奶如何接手。只是那是几位主子们之间的交锋,她不过一介小小下仆,若是此话问出口,那往后便是无依无靠了。贾母身边一等女使有八个,少她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在这府里,她只有她哥哥与嫂子,她的哥哥金文翔是贾母房里的买办,她的嫂子是老太太身边浆洗的头儿,她父母俩口子皆在南京看房子,轻易不离开。

她若是帮着琏二奶奶,那贾母必然会弃了她。在这府里若是没有贾母的庇护,那她的命便如浮萍,沉落飘零,无人会在意。“诺。”

没有钥匙也无对牌,更无账簿,鸳鸯这回没有自己去,而是使唤了一个小女使去复安院。庄宿阮应付了一日的宾客女眷,已然疲倦,叫雁书扶着回去。“奶奶何必兀自强撑,这时候老太太不愿出头,二太太又在养病。老太太没有任何物件交给奶奶,让奶奶接手这所有的事宜。岂不是摆明了为难奶奶么。”

“就我所见,这些年来排场不减,日行所需也不见任何削减。这内囊尽上来了也实属正常。”庄宿阮倒是看穿了贾母此举目的,淡淡一笑,道,“想来此次白事所需不小,若是尽靠公中,只怕不过三两日便完了。几个主母都不愿掏出自己的体己私房来填补漏洞,自然是要找个不在乎钱财又不差这黄白之物的。”庄宿阮看的清楚,贾母是从童养媳做起的,坐到如今老祖宗的地位,满府除却她的嫡出子女外,庶出也只三个姑娘,再无庶子,如何没有算计和城府手腕。再看今日举动,稍加思索便能知道她的意图在何。

庄宿阮褪去外头的大衣裳,人一歪,靠在了浅粉缎打籽绣牡丹蝶靠枕,道:“观我所带之嫁妆,进门不久,又是世家宗女出身,这些礼法想来是不在话下的。若是权欲心重些,这会子定然是在思索该如何为自己揽权、收买人心时。她将主理白事之权交付于我,按着她的想法我定然是迫不及待地接手,即便是我头一回不曾接受,她似刘备三顾茅庐一般找我我总会接的。且在她瞧来我怕是矜持故此不接,她一个隔了辈的祖母一而再再而三的恳求。我到时再不接,那便是不孝了。”

知棋奉了青花缠枝盘子上来,上头放着一个官窑宋青花山水盖碗:“这是特意沏的梅桂泼卤瓜仁茶,奶奶春日里爱犯春困,喝点这个号养神。”

庄宿阮点点头:“许是比从前累了些,今年愈发爱睡懒觉了。”

“那奴给奶奶揉揉,解解乏。二爷那边着来旺传话回来,说是外客还有好些未散,得再陪陪。让奶奶顾惜自己,不必等二爷回来再用膳了。”染画一边说道,一边挽袖卸镯给她按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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