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那不是淮老夫人女儿嫁的地方吗?不是说这桩媒还是祖母保的吗?为何会?”林乐旭心底担忧,林淮氏会因此恨上自家。
林乐曦挑着只剩下半截的蜡烛,淡然一笑:“这还只是湖南地方,不包括京都包庇牵线的。天家压着尚未处置,为的是想大家过个安生的年。”
“安生的年?!”林乐旭讽刺般笑道,“天家对湖南如此大动干戈,将湖南从上到下所有的官员都挨个儿动了一遍,如何还能叫人安生过年。如今,只怕是躲在家中,祈祷天家莫要追查,将他们头上的乌纱帽带下来才好。”
林乐曦转着手上的镯子,笑道:“你个小子,嘴巴再不饶人。”
林乐旭支着头道:“事实如此,并非小子嘴巴不饶人。”
看着眼神十分无辜的林乐旭,林乐曦无奈:“你倒是会顺着我的话头往上走。手里的都瞧完了不曾?净在这里瞎胡说。”
“怎么没有瞧完?我这一目十行的本事可是跟阿姐学来的。”林乐旭将手里的纸张放在桌案上,“林显可是将东西挂去了牙行?”
林乐曦点头:“是挂去了牙行,不过那也就是挂个名,真正在后头看着的还是咱们自己。买主可是要细查的,不然如何放心将手里的东西卖出去。你去,便是瞧瞧这些庄子上的佃户的生活,去瞧瞧过日子的人家是何模样。再有,便是对行情的了解。你身边的长庚,我是信的过的。可到底还是要你自己去辨别。铺子里,你若是有兴趣,也不妨去看看。”
艾草端了甘草汤上来:“少爷尝尝。”
“此为何物?瞧着倒是像茶汤,味道却不是。”林乐旭略微有些皱眉。
林乐曦笑道:“这是艾草家乡的方子,名为甘草汤。你不是说嗓子不适么,这甘草汤便是良药。清热解毒,少阴咽痛,兼治舌肿。味甘不苦,免了你喝药。”
林乐旭端起那粉彩描金缠枝莲纹盅,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的。末了还吐着舌头,不忘评价道:“这劳什子与那苦汁子有何区别?一股子味道。”
“若不如此,你如何肯喝?我想着还是要在你身边放一个女使,如此你的衣食起居我方才能安心些。”林乐曦还是有这样的想法,“回头让林显家的去看看。”
“不要那过于貌美,又不知安分的。我嫌吵。”林乐旭看着微笑的林乐曦,说道。
之前林乐旭身边有两个女使,可是后来俱叫林姚氏给打发了。为的,是她们不知进退,肆意生事,搅得林乐旭不得安生。那时林乐旭年纪也小,林乐曦看的格外严实,一察觉不对,立时便回禀了林姚氏,直接发落了。往后挑人时,林乐旭自个儿便忽略了那些女使,只往小厮去挑。
“知道你爱静,林显家的如何还会上赶着找责骂。后头我叫人往润虚堂一日送两回甘草汤,记得喝下。”林乐曦看着窗外缓缓升起的焰火,“时辰到了,回去歇罢。别耽误了明儿一早的家祭。”
林乐旭起身打头应是:“阿姐也早些歇着,这几日实是累的很了,万不能再劳神。”
“知道知道,你个半大的小子,怎的说话比我一个女儿家还啰嗦。”林乐曦挥手。
林乐旭无奈,只得出来。对着长庚道:“你收拾一下,过几日陪我去几个地方。”
“少爷可是要出去?这时节,可是热闹呢。”长庚在外头候着,不明所以。
“不是为着出去松快,是有正事儿要做。”林乐旭心里明白,他阿姐这是心里有主意了,不然也不会将事情一前一后都牵扯着连贯。
林乐曦翻着京都的纸张,眼里的冷光再不曾停下过:“好一个衔玉而诞,好一个命格带贵,这是可着劲儿的往枪口上撞!”
薄荷事先也不知晓居然荣国府现今已到了如此地步,掩下内心的吃惊:“小姐,天家可会心中不满?咱们会不会有池鱼之殃?”
林乐曦一张张翻过,却在张遥放出消息说是二房子嗣克大房气运上停住了,嘴角上扬:“这位张家的大舅姆不是已经帮咱们将前头的事儿都打好了么?”
“小姐可需奴做何事?”薄荷问道。
“自然是有的,不过,还得再等等。听的林显家的带回来的消息,说是二房的姑娘从小选入宫了?”林乐曦问道。
薄荷点头:“显大娘的话,是这个意思。好像还是王子腾的夫人走了娘家姐姐的路子,将这位元春姑娘送去了皇后娘娘的宫中。”
林乐曦闻言,盯着手里停留的那张薄薄的纸,眸光深沉,不知在思量着些甚。
“小姐!”茱萸打外头进来,有些气喘。却在见到梳妆的林乐曦顿时住了步子,等在外头。
林乐曦看了她一眼,接着转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问道:“何事如此?”
“林显家的从外头递进来的消息,咱们家挂出去的庄子,有人要强占!”茱萸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可语气里却带着怎么也克制不住的怒意。
与之相反的,林乐曦却是一脸平静,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也不见得有半点波动:“可是甄家的那位公子。”
“小姐知道?!”茱萸大惊。
林乐曦却是笑了:“我等的就是他。”
茱萸大惊之下,带着无尽的不解:“小姐这是设了一口圈套?等着甄家跳进去?可是为着老爷?”
“荣国府的那位老太太属意的便是甄淑妃所出的四皇子,这位四皇子也是不负那位贾老太太的期望,在朝中甚有威望。可惜,她属意的,便是我要毁去的。”林乐曦笑着将这番话说出口。
茱萸心底按捺不住的震惊,难道自己的小姐当真是要支持公子吗?“小姐打定主意,选公子了?”
林乐曦闻言,转头微笑看她:“你一向聪明,却不要自作聪明。”
茱萸连忙收敛神情,低头下跪:“是奴僭越,请小姐惩处。”
林乐曦银白色绣福字暗纹长衫,配着墨绿色散绣海棠襦裙。浅蓝色镶细碎珍珠宫花将鬓边的碎发一一带起,一支水头极好的冰种翡翠珍珠五福梅花点翠钗子挽起一头青丝。紫玉青莲耳环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素手虚扶:“你的心我明白,我从来不做没把握之事。”
“谢小姐。”茱萸恭敬起身,她才刚因着震惊,差点忘了规矩。
“回去找簿姑姑领十下手板。”林乐曦淡淡说了一句,又道,“去好生探明这位甄家的公子,回头我有用。”
“喏。”茱萸低头垂首,出去传话。
乐姑姑看着退出去的茱萸,开口道:“其实,茱萸的话,也是奴想问的。如今便择定了,会否太早了些?”
“姑姑也觉着我择定了他?”林乐曦皱眉。
乐姑姑笑道:“这些贵人当中,唯有公子跟着咱们在扬州过了一二年。老夫人此前也说过的,那是位有抱负的主。若要择主,自然是公子最为稳妥。可那样的大事,小姐这般就定了,到底还是要在深思熟虑些。”
林乐曦听了,笑道:“于他,我不够了解,因此也不会轻易站在他身边。这便是我的态度。姑姑可明白了?”
“小姐不择公子,那为何要设计甄家的公子。那位可是甄家的三公子,甄彦。上头的二公子与其父一样,也是位心狠手辣的主儿。小姐若是不小心些,极有可能叫人反设计了去。”乐姑姑有些担忧,“老爷如今的位置到底敏感,小姐又是个姑娘家,万一……万一,那可是要出大事儿的!”
林乐曦微微一笑:“姑姑我说过的,我从来不做无把握之事。哪怕天家如今隐而不发,又或者是真的不在意甄家这些年在江南所为,我也绝不会放过甄家。我会让天家最后不得已,废了甄家这步棋。”
说笑间不经意散发的强大气息,叫乐姑姑一时愣住了神,回转不过来。到底是为着甚,小姐定要将甄家打入深渊呢?
“劳烦姑姑这些日子多费些心思,注意京都的邸报。但凡出现,无论多少,只管誊抄了送来。我有用。”林乐曦对着乐姑姑道。
“喏。”乐姑姑不知林乐曦用意,却绝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书房里,林如海看着手中的邸报,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