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仙蓬殿的路上穿过甬道,见周遭瞧热闹的宫人都慌张散开去,便疾步往前,对视过后,一声“长公主驾到”传进朱红的门槛内,殿中最深处所有的动静戛然,没过多久,拨开禁卫款款而至的荣云姝就站到了穷奢极侈的金漆高台上。
禁卫后退,高台处同样立着宁王和小皇帝。
宁王褪下朝服,换上了竹青色云纹绫锻锦袍,泰然自若地俯瞰着,烟影迷离氤氲时,笑容无害,若非那漆黑双眸尽显封冻的肃杀感,倒像个玉不去身的翩翩君子。
此刻,怒气冲冲的小皇帝比宁王的腰还矮,只能仰着小脸儿龇牙咧嘴,手里还提着禁卫的剑。
荣云姝的出现仿佛裂开了一根弦,一高一矮朝她望过来,小皇帝荣绥率先哭出了声,不依不饶地控诉道:“皇姐,荣赦他欺负朕!”
然后迈开莲藕节似的小腿儿蹬蹬蹬跑到她身边,滴溜的圆眼睛里含着一泡泪。
要是荣绥没拖着长剑不撒手的话,她可真就心疼了。
荣云姝沉着脸色,将长剑拿过来,“皇上,你怎能直呼皇叔名讳?看来是谢太傅的戒尺打少了,温习功课的空子也能钻。皇叔是长辈,绥儿是晚辈,下了朝堂不能这般无理取闹。”
“可朕是君,他是臣。”荣绥见她出言维护宁王,心里的恐惧不减反增,“皇姐,你不想要我了,对不对!”
甚至连随口称“朕”的圣仪都不要了,瞪得又大又圆的眼珠格外分明。
荣云姝愣住了。
她也害怕荣绥会用更可怕的目光盯着她。
她与荣绥是亲姐弟没错,但太后离间,一石二鸟之计难免会有重伤。
荣云姝放软态度,叹了口气,心道等回了明广殿再好好跟绥儿讲道理。
再将视线挪到荣赦脸上,“皇叔,本宫先带着皇上回明广殿,今日这事,还望皇叔海涵。”
荣赦距离姐弟俩不足五步,将二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暗道小皇帝带兵闯进仙蓬殿如若没有太后唆使,大概是出不了明广殿的。
他虽然在朝上扬言要替换掉宫中这些禁卫,倒也没做什么大动作,只是将仙蓬殿内外换了换,回京前安插的眼线照样活跃在皇宫里,太后做的那些腌臜事,他也有所耳闻。
深宫里众人的关系盘根错节如蛛网密布。
她很看重小皇帝,他自然得多几分哄小孩儿的耐心。
“皇上这拿剑的手势不错,就是剑和身量差太远,改日微臣送皇上一把称手的。”
荣赦顺着小皇帝的“君臣礼仪”下了台阶,只感慨这小不点跟以往没什么两样,还是个鬼机灵,他得时刻提防着,别叫姝儿上了当。
一句话落地,荣云姝便要拽着荣绥往外走。
岂料荣绥指着宁王,“谁要你的破剑!太后说你违抗父皇遗诏回京,还带着兵住到宫里,要抢朕的皇位,抢朕的皇姐!”
“住口!”荣云姝气红了眼。
唯恐被波及的禁卫赶紧跪在玉砖上,纠结着接下来的皇家秘辛要不要听。
即使今早才闹出清晖殿王嬷嬷澄清谣言的事情,他们也想听真人较量一番,于是纷纷垂着脑袋,耳朵却是竖着的。
荣赦皱着眉,见她颤动着手指咬唇难堪的模样,觉得荣绥这小不点实在讨打。
但荣绥就算知道说错了话,也傲着脖颈想继续说。
他讨厌太后,可太后给他出主意,他更讨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叔。
他不懂“抢皇姐”有什么不同,想到的全是太后和孙嬷嬷的话,皇姐有了皇叔就会离开皇宫,再也不回来了。
他一定要把这个皇叔赶出京城!
当然,为了不挨揍,他聪明地把太后提了出来,这样皇姐就不会责怪他了。
正暗自窃喜,却看到皇姐掂量着手中长剑,架到了宁王的脖子上。
“皇上是觉得皇叔该杀吗?”荣云姝真的很生气。
荣绥倏忽认为,皇姐再也不会笑着拥抱他了。
小皇帝吓懵了,连眼泪都憋在眼眶里打转。
荣赦更是来不及反应,但就算能躲,他也不会偏移半寸,甚至贴心地往剑锋处贴了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