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玉心下一沉。
她分明记得,那一日让眉的怀里藏着的那块蛟龙玉佩。
蛟龙图腾乃是皇子们身上佩戴的东西。那一日,长玉初看到这块玉佩的时候,她便联想到了薛止。
薛止是见过让眉的。
救下让眉的人,除了薛止,长玉也想不出别的人来。
宫里的皇子一个个都是人情冷漠之辈,对着长玉都尚且如此,更莫论一个低贱的宫女。谁会肯救一个低贱的宫女?
让眉自病愈之后,便一直老实本分、沉默寡言,似乎根本就不打算与长玉提起是谁救了他。
试探薛止,却又被薛止矢口否认。
长玉垂眸下来,笑了一声,暂时盖下心头的狐疑:“许是我听错了,让眉说话说得浑。”
薛止眯着眼睛笑了一声。
“呀,瞧着帝姬的纸鸢了。”身后的燕草骤然道。
长玉扬首看过去,但见不远处宫墙的边的梅花树梢上卡着一只风筝。
长玉提着裙子往前小跑了两步,想看清书上是不是掉下的那一只,倏然脚底踩在新结冰的冰面上,整个人倏然往一旁侧身跌下去。
“小心。”
耳边一声沉柔的话语声。
长玉心跳陡然一停,慌神侧首看过去,但见薛止已经牢牢握住了她的臂膀。
她胳膊腿儿都细,薛止捏在手里,就跟捏着一只小鸟似的。
他轻轻松了一口气,轻柔地松开长玉的胳膊,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头:“没崴着脚吧?”
长玉点头,牵强笑了一声,“没事。”
话说着,刚踏步出去,脚踝处便一阵撕裂般的生疼。长玉心里一沉,暗自道不好。
薛止微微蹙眉,回眸赶紧招呼身边的燕草:“扶着你家主子。”
燕草慌忙点头,上前扶着长玉。
长玉只疼得倒吸冷气,脸上却还维持着镇静,忍着疼低声:“不妨事,稍微扭了一下而已,揉一揉就好了。”
“你在这儿别动。”薛止低声吩咐。
长玉怔怔瞧着他,却见薛止说完这句话,便折身往着前头宫墙下的梅花树过去了。
雪霁天晴,宫墙下一簇簇梅花灼灼。
薛止走过去,立在梅花树下,只微微探手,便轻而易举取下了落在梅花梢头上的风筝。
他转身过来,站在灼灼梅花树下,捏着手里那只风筝朝着长玉的方向扬了扬,脸上柔和笑着。
长玉愣了片刻,却又见他已经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薛止把风筝递到她面前,声音宽和:“是你丢的那一只不曾?”
长玉瞧了一眼,“是。”说着扬首瞧着薛止,淡淡笑了一声,“多谢三皇兄了。”
话说完,长玉便想从薛止手里接过风筝。
可却没料到,薛止手微微一抬,将长玉扑了个空。
长玉愣住:“三皇兄?”
薛止把手里的风筝递给站在一旁的燕草,温声道:“替你家主子拿着。”
“是。”燕草连忙接过。
薛止递了风筝出去,转而蹲下身。
长玉一时受惊吓,不知薛止意欲何为,赶紧要往后退一步。
薛止抬手揪住她袖子,止住她往后退的动作。
“皇兄?”长玉的声音里含了一丝敬告的意味。
薛止蹲身在她脚边,一手禁锢着她的脚,声音温沉宁和,“乖乖的别动。”
长玉屏息凝神,垂眸盯着薛止的动作。
薛止并没有太过僭越,只是将她的裙摆掀起微微的一角,又探手,将鞋袜扒下一点,查看崴伤的那只脚。
长玉只觉得脸上通红,连忙扯了裙子上来,“小伤而已,不必三皇兄如此。”
“外男倒罢了。”薛止拍了拍手,站直身来,垂眸瞧着她,“你我是亲兄妹,你伤了脚我岂有不查看的道理?”
亲兄妹?不觉嘲讽么?
“我能走,没弄伤多少。”长玉低声往后退开一步,扶着身旁的燕草,“多谢三皇兄。”
薛止只轻声道:“脚脖子那儿都红了,若是再擅自举动,一会儿肿起来疼得很。”
“有燕草在一旁陪着走,没事的,三皇兄大可放心。”长玉垂眸,恭声顺和地客气笑了一声。
薛止瞧了她一眼,开口道:“上来。”
长玉哑然抬眸,定定瞧着薛止:“什么?”
“上来,我背你。”薛止一边说,一边作势顿身下来。
长玉怀疑自己听错了,揪着燕草的不放。
叫薛止背她,像什么样子……
薛止失笑:“常人家,兄妹之间十分亲切,怎么妹妹倒是把我当穷凶极恶之辈看?你这脚不能再动了,否则后头肿起来的时候,疼得要人命。”他背着长玉蹲身下去,又温声唤了她一边,“听话,上来。”
“真的不必……”长玉往后又退了一步,侧首吩咐燕草,“你去叫人过来接我。”
燕草抱着风筝,呆愣着赶紧点了点头。
薛止制止:“等人叫过来,你的脚踝都肿成什么了。”
“皇兄的好意,长玉心领了。”长玉垂头低声道。
薛止笑了一声:“这样。我背妹妹是怕你伤着脚,妹妹说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为什么我不能背妹妹回去?还是妹妹把我视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长玉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皇兄多虑了。”
“既然妹妹找不到借口,便上来。”薛止瞧着长玉,面容神色温和宁静。
长玉忙道:“我有理由。”
薛止不疾不徐,笑了一声:“那妹妹说说看?”
“我……”长玉微微哽了哽,半晌垂头下去,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了,“我……我重。”
长玉栽着头说话,声音太小,薛止又太高,一时之间没听清她说什么。
“妹妹……说的什么?”
长玉只觉得血往上冲,烧得耳根子都红了,偏薛止还没听清,还问她一次???
“我重。”长玉暗暗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我说我重!我说我重!”
长玉说完这话,便仰起头来瞧着薛止,一双眼睛清亮。
薛止愣了半晌。
回神过来,不由得笑了。
他睨着长玉:“你重?”
长玉到底还是有些难为情的,眼神有些微微的躲闪。她整理好心绪,不计分不耐烦,噼里啪啦像跟爆竹似的:“女儿家,不管胖瘦,总觉得自己重,叫三皇兄见笑了。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了不曾?”
薛止笑着:“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为兄好奇。十三岁时,我随军南下,跟着军中的将士们一同背粮草,那一袋粮草,几乎有我一个人那么沉,我倒是疑惑,长玉妹妹会比那一袋子军饷还沉不曾?”
长玉哑然片刻,还未曾接过话,却见眼前薛止身影逼近上来。
面前一阵淡淡的疏落梅花暗香拂过,长玉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薛止一把打横抱起来。
双脚骤然离地使得长玉有一种莫名的惶恐感,长玉下意识就要往下跳。可薛止没松手,轻声笑着,还稍微颠了颠,垂眸下来,若有所思笑道:“还好,不比一袋军饷重多少,倒也抱得住。”
成年男子的胸怀当中有一种莫名的温香,搂着她的双臂紧实有力,倚靠的胸膛宽阔温暖,长玉一时慌了神,素来沉静如她,也不知所措。她惶急推开薛止,想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薛止却不松手,只垂眸下来,似乎觉得逗她很是有趣:“妹妹既不愿背着,那只能抱着了。”
“背!背着!”长玉忙不迭应声。
薛止垂眸,故意要逗她,听见了也装着没听见,还一脸狐疑地问:“妹妹说什么?”
长玉咬牙暗道混蛋,嘴上却软声:“多谢三皇兄……背着就好……”
薛止笑了笑,把她放下来,又背身蹲下,“上来。”
长玉站在那儿,瞧着薛止的背影,咬了咬牙。
算了,又不是刀山火海。
背就背吧,出苦力的也不是她薛长玉。
她往前踏出一步,双臂绕过他脖子,靠在他背上。
薛止拢着她的腿往上一带,长腿舒展,整个人站起来,便将长玉背在了背上。
他背着长玉,回眸冲着身后傻愣愣的燕草道:“拿好东西。”
燕草也红了脸,赶紧点了点头,拿好风筝低头跟在他们兄妹二人身后。
长玉闷声不吭,搂着薛止的脖子,趴在背上不敢动弹。
薛止稳稳背着她往前走,穿过梅林当中落英。
作者有话要说:燕草:“我现在不慌了……”
长玉:“我慌!我慌!我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