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御花园陆嚣身边的那只獒犬不知为何又跑了回来,往后看,后头却连一个人都未曾跟着。
长玉到底还是有些怕那只狗的,偏巧今天出来时又只带了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宫女。
眼见着那只獒犬扑腾到了她跟前,长玉下意识地顿身往身边捏了块石子在手心当中。
若是那个畜生敢再动她一下……
长玉捏着手里的石子,盯着那只獒犬跑到她身边。
她刚想扬手吓唬它,却见它乖乖停了下来,没有一丝恶意,就蹲在了她的脚边。
长玉倒有些愣了,低下头去看,但见獒犬的嘴里还叼着个什么东西,仰着头摇着尾巴瞧她。
见它没有要伤人的意思,长玉心头的警惕才松懈了几分。
她弯腰下去,皱眉瞧着它。
獒犬抬起两只前爪,扑腾着她的膝盖,扑了一阵,又摇起尾巴。
长玉想它是要给自己送什么东西来的,于是小心翼翼地伸手上去。
獒犬很是聪明,一见长玉伸手,立即凑上去,将嘴里叼着的东西松开。
一只凤仙花簪子落在长玉的手掌心里。
长玉捏着那根凤仙花簪子一愣,这才赶紧伸手往发髻边上摸。
果然,原先插在头发上的那根簪子掉了。
长玉这才回眸来,重新瞧着獒犬,愣了愣。
适才在御花园当中一阵混乱,许是跌在地上那时摔出去的。
原来,这狗子是专程回来给她送簪子的。
獒犬送了簪子给她,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相当高兴,喘着粗气直朝长玉摇尾巴,还一面低下头凑近她,像是要在她面前邀功一般。
长玉扬手把簪子别进发髻当中,瞧着狗子在脚下傻模傻样地邀功,不觉又有些好笑。
于是弯腰伸手,揉了揉狗头。
狗头毛茸茸的,摸上去手感身舒服。
狗子见长玉摸它脑袋,更是高兴,摇头摆尾。
长玉瞧着它那傻样,倒是被逗笑了。轻轻拍了拍它的头,想起袖子里还有半块原先吃剩下的肉馅糕点,遂摸了出来,喂了獒犬。
獒犬一口吞了,吃完咂咂嘴,蹭了蹭长玉的裙子。
“替我向你主子道一声谢。”长玉拍了拍阿宝,方微笑着道,“回去吧。”
獒犬抬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瞧了她半晌,方回头撒欢朝着来时的路跑回去了。
长玉不自觉笑了一声,低声道:“傻狗。”
*
“贱人!!”
郑小宛还未曾踏进昭阳宫主殿的殿门,一只茶碗便倏然从中飞了出来。
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那一只茶碗便从她耳边飞过去,杂碎在她身后的台阶上,碎瓷飞溅。
郑小宛理了理鬓边的发丝,垂首恭敬,轻手轻脚地踏进殿中。
陆淑妃捏着马鞭正冲着宫中的宫人发狠,满地跪着战战兢兢的宫人。
“魏氏这个贱人!竟然敢跟那老妖妇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瞧着本宫困在这昭阳宫当中,竟敢坏了本宫的事!贱人!贱人!!”
飞扬的马鞭重重打下去,应声一阵皮肉响声,宫女们惨叫着趴在地上,呜咽着咬着嘴唇,连哭声都不敢传出来。
郑小宛在殿门前站了一阵,趁着陆淑妃喘息对的片刻,脚下步履小心翼翼避开宫室当中满地的狼藉,上前静静停在陆淑妃的身后,朝着她欠了欠身:“淑妃娘娘金安。”
陆淑妃听闻到身后动静,回眸过来,眼睛里淬着阴狠。
她捏了捏手上的马鞭,反手朝着郑小宛的胳膊上一抽。
郑小宛站在原地,不躲不就。
陆淑妃的那一鞭子下手很重,直接将她厚厚的冬袄划破开来,露出里面洁白的棉絮。
郑小宛挨了一鞭子,脸上神色却没怎么边,只贝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便如同没事人一般,温声道:“娘娘还请息怒。此时动怒,岂非是正中皇后下怀?好叫她们瞧了您的笑话去?”
“早做什么去了?这个时候,轮得到你来教训本宫?”陆淑妃收了鞭子,冷声道。
“妾身不敢。”郑小宛低声。
陆淑妃的眉梢挑起一丝蔑笑,抬手抚了抚郑小宛光洁娇嫩的面容:“本宫禁足昭阳宫,倒是给了你一个好机会。不惜自贬身份上去,给安氏那个贱婢诊脉,求来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如今你可满意了?连升两级,郑美人,你可真有能耐呀。”
郑小宛挨了一马鞭,脸上却还笑得出来。
她上前,恭顺婉转道:“妾身都是为了娘娘,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为了本宫?”陆淑妃蔑笑一声。
郑小宛赶紧俯首跪倒在陆淑妃的脚边,“娘娘,当夜坤宁宫殿中凶险,您不是不知。皇后和安贵嫔是合起伙来算计了您和十九皇子,彼时安贵嫔得宠,娘娘手中却一时无证据,不能断定安贵嫔和皇后有罪。可是娘娘,您推了有孕在身的安贵嫔,却是陛下眼中真真切切看到了的事情,就算您那时在如何有理,也全然成了没理的事情。”
陆淑妃冷眼瞧着郑小宛,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郑小宛见淑妃态度缓和,便趁势接着道:“陛下禁足您在昭阳宫当中,连带着整个昭阳宫的人,若是妾身那时不押了性命,胆敢在陛下面前露面,昭阳宫此刻便真的连一个能替娘娘说话的人都无了。如今,妾身在陛下身边得宠,怎么忘记自己出身昭阳宫?只要妾身能在陛下身边,娘娘出昭阳宫的机会,便能更早一日。”
陆淑妃的眼帘当中浮现起恨意,她冷笑了一声:“早一日晚一日出这昭阳宫还有什么用?如今安氏那个贱人得宠,又有龙子在身,陛下还要陪同她前往骊山行宫,还带着九帝姬……”想到痛恨之处,淑妃眼眶微红,她狠狠甩了手上的马鞭,咬牙道,“……若非是本宫如今困顿于这昭阳宫当中不得脱身,岂容得她们欺负了长敏去!长敏这孩子也是个懦弱的,眼睁睁的火坑也往里跳吗?蠢货!”
郑小宛适时上前,搀扶了淑妃一把:“娘娘也不要太心急了,眼下还有法子。”
“本宫能不心急吗!?”陆淑妃脱口尖声骂道,“皇后和太后,摆明了要把长敏丢去杜国这个火坑里!本宫是长敏的亲娘,本宫能眼睁睁看着长敏嫁给杜国那个七老八十的老不死,把一生都荒废了吗!?”
郑小宛捏着陆淑妃的手腕,“娘娘……”
郑小宛的声音沉柔,“不是没有法子。您应当知道,忠勇王郡主封帝姬入宫的事情。”
陆淑妃瞧着郑小宛的眼神怪异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小宛低声凑近陆淑妃耳边,耳语了几句。
一刹那,淑妃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
她反手捏住郑小宛的手腕,急惶惶追问:“你可不要跟本宫撒谎!这事还能有假!?做这样的事,都不要命了么!?还有,你可是受忠勇王府举荐入宫的,你就不怕……”
“妾身怕什么?”郑小宛纤长的睫羽微耷下来,敛眉婉转之间,笑容媚得叫人心醉,“妾如今一心跟随娘娘,忠勇王府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妾身何苦还要以身犯险,站在他们那边?良禽择木而栖,太后已经很瞧不惯忠勇王府了,今日让盛京众世家子女入宫伴读,不过是个开始。这次骊山行宫一去,过不了多久,娘娘翻身的机会就来了,八帝姬自然也会安然无恙。”
陆淑妃眼瞳神色沉沉,她瞧着郑小宛,郑重道:“你真能把那两个碍眼的东西除了?”
郑小宛笑得温婉,眼下那颗泪痣曳动。
“妾身不打无备之仗。此事一但捅破,娘娘跟前的绊脚石,就算不死,妾身也会替娘娘扒她一层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