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了?”松山被阿尔法的姿态吓得很慌张,他左顾右盼,随后惶恐地往阿尔法处跑去,“请不要戏弄在下……”
在信息时代生活了那么多年,阿尔法多少记得几个辨别微表情的小技巧,看他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奥斯卡影帝在世,那就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从神的身体里露出的三个人头先是发出“啊、啊”的声音,接着他们开始含含糊糊的说话。
其中一个人头意识最清醒,他看到慌张的少年,立刻认出了他:“是我的儿子呀……”
另外一个人头就显得呆滞多了:“儿子……”
第一个人头纠正他道:“父亲……是风太呀……是你的孙子……”
第三个人头无意识地复制他的话:“是你的孙子……”
第一个人头不厌其烦的解释:“祖父,风太是你的曾孙啊……”
另外两个人头根本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糊里糊涂地重复:“曾孙呀……”
三个头只有前半张脸是互相分离的,从耳背往下,脖子、肩膀到腰腹部全部黏连融合在一起,直到盆骨部位才重新分叉。他们的上半身没有手臂,躯干扭曲糊涂,犹如一根高温变形的蜡烛。
“风太呀……”第一个人头终于从永无止境的对话中抽出空,对两股战战、现在原地不敢动弹的松山道:“来父亲身边,我们一起成为神吧……”
“成为神……”
“成为神……”
另外两个人头如之前那样重复着第一个人头的话,俄而,他们的声音变了调,由茫然变得激动狂热:“我是神!我是神!我是神!”
第一个人头像是被提醒了一般,态度急转,满脸阴恻恻:“风太呀,我的儿子,为什么没有准备祭品?你不是答应过为父吗?快拿来!我的祭品!”由于三头鼎立的缘故,他没办法做出昂首或扭脖子的动作,只得把两个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好久才看到远处的阿尔法。
松山的父亲,那个最为清醒的人头唾液狂喷:“风太,既然准备好了祭品,为什么不快点取来给为父?!”他既是恶毒又是垂涎:“多么美丽年轻的少女啊!我要得到她!快给我!快给我!快给我!”
在的聒噪的背景音中,阿尔法跳下大土块,转瞬间来到三头怪面前,用弑神刀指着他们。
“喂,松山,你们之间似乎挺熟悉的?”
“不,我……”松山面色惨白,吓得都快拉裤子了,他疯狂摇头,一步步往外面退。
“快给我!快给我!”三头怪在阿尔法脚边此起彼伏地嚷嚷,甩掉丰斟渟尊的上半身后,他们的动作变得轻松很多,六腿动得飞起,一眨眼就跑到了阿尔法的脚面上。
阿尔法毫不犹豫地把他们踢飞,然后注视着他们继续跑向自己。
“怪物……求求您,忍者小姐,快杀了这个怪物……”松山又是捂嘴巴,又是挡耳朵,整个人彻底崩溃了。
“不行呀,我最起码得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胡乱动手的话,或许会惹来大麻烦的。”阿尔法拒绝道。
这家伙一定藏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是神术!”松山歇斯底里地大叫,“我的祖先们一直在钻研神术,他们想要获得丰斟渟尊的力量,但一直无法成功,直到我的曾祖父一代,才终于获得突破!”
“我们都以为成功了,祖父和父亲都在我的眼前投入了神像之中,我们相信,只要解开神的封印,他们的意志就会从神的体内复苏,成为新的神!”
阿尔法不太认同:“那么进去一个人就行了,为什么需要三人?”
松山痛哭道:“祖父担心曾祖一个人的意志无法战胜神,于是计划让我们全都进去,以世代之力压倒神的力量!”
结果却变成了这个扭曲的样子。
如果他这一代没有想方设法解开神的封印来保护城民,那么他自己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这个念头让松山痛苦无比,恨不得从没来到过这个世界上。
阿尔法大致明白了。
“那就让他们安息吧……”
松山闭上眼睛,少女手起刀落。
因为担心松山再拿神的遗体搞出什么幺蛾子,她把所有的部分分别封印,只等以后丢到海沟中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白鹤小队十分辛苦,他们既要养伤,也要收集封在各处神像中的丰斟渟尊零部件,还得清理入侵者余党,唯独阿尔法的神情却一天比一天放松。
“你最近心情不错?”某一天,两人值班时,宗王寻难得地主动起了个话头。
“嗯?”阿尔法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前段时间,你有点压抑。”白发少年简略道。
“唔,你们都看出来了?”阿尔法抬头。
“一副马上就要赴死的样子,想不发觉都难吧?”他不以为然地环起手臂,“我就不说了,那两个家伙可是天天嘀咕着等你倾诉呢。”
初春的夜风有些冷,阿尔法的的头发微微舞动:“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我胆怯了而已。”
“你,胆怯?”
阿尔法将舌头抵着面颊,缓慢的组织着语言。
“我说过自己是从某个家族逃出来的吧?”
白发少年点头。
“在那里的时候,我讨厌着所有人,对那个糟心的世界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所以可以抱着必死的决心,毫无畏惧的抗争命运。敌人强不强对我来说无所谓,反正都我都不是对手……实际上,我当时没什么别的渴求,能活下去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逐渐拥有了很好的朋友和队友,也有许多感兴趣的事和想要完成的计划。这个时候,如果他们设法抓捕我,我就再也无法毫无负担的去战斗了……而他们却又很强,强得超乎你的想象——甚至超乎我自己的想象。我既不想死,也不想离开你们,想得多了,居然真切的为此烦恼起来。”
“唔,”白发少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还是有所保留,继续问:“后来?”
“嘛,后来我一想,搞得好像呆在这儿就准保能够长命百岁似的,还不是都一样,怕个毛?”她随手拍了拍寻的肩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真正的神,还不是被我干掉了?”
白发少年面无表情,倒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排斥地推开她。
“我已经想好了,就算他们来,也不过是又一次挑战而已,打嘛,总会有办法的。而且,等这次任务回去以后,我还要给自己放假,不会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训练上,好像背后有什么血盆大口在追赶我似的——这么一看,在之前的日子里,我只是身体跑出了家门,但精神还停留在那里,很多时候,只是在为他们而活。”
“为了战胜他们而努力,也叫为他们而活吗?”白发少年挑眉。
“总之就是少做了很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啊……”虽然训练也说不上讨厌,收集信息和推导原理也很有趣,但被人逼着学和自己纯粹出于兴趣去学,差别还是很大的。
“以后不要自己一个人烦恼,我们会帮你的。”寻说,“大不了还有村长。”
阿尔法满脸感动。
不过片刻后,这种感动就变成了大惊失色:“不好,我要破阶了,你快往城内躲避!”
宗王寻还待惊疑,两人的头顶却浓云翻滚,层层堆积,云层后方闷雷阵阵,白色的电光如巨网一般漫天交织,可谓来势凶猛。
阿尔法感其威力,头皮顿时炸开。
为了避免误伤,阿尔法逃到远离人烟的郊外,心中却还不够放心。当她试图越过一块原始森林时,劫云却实在憋不住了,半道上就她给劈了下来。
碗口粗的闪电直直向下,犹如巨大的锤子,将跳跃至空中的阿尔法钉入地底,没等她反应过来时,第二第三道便如充话费送的一样接连砸下。
甚至在第一道雷劫的电光还没完全消散之时,第四道雷光已经又在酝酿了。
这是很奇怪的,根据以前她在卫氏听到的传闻,筑基至多只有三道雷劫,有的甚至没有雷劫,不过略微酝酿一番劫云意思意思,随后便快速消散,转化为淡淡的霞光了。
不过劈一劈倒也不是坏事,因为不同雷劫中的白电、黄电、青电、赤电和紫电各带一份乾坤之力,那是天地间最原始、最纯净的力量,若是扛过了相应的雷电而不死,修士的血肉与经脉就会获得相应的质变,不仅能够数倍的强化肉身,甚至有可能延伸出特殊的能力。
不过,按那边人的说法,想要拿好处,也得有命赔。以前雷劫多,大家族子弟们哪怕准备了万全的防身法宝,仍旧只有半数能够通过,其余山村野修更是数十人难有一为成功者。
后来倒好,自从修士们流行服食丹药之后,雷劫便不再叫人谈虎色变了,能有一道二道都算罕见,还是酝酿半天下一道的,传说中的三重莲花雷(指三重雷劫在较短的时间内落下,前面的还没彻底消散,后面的又紧随而至,层层电光互相交织,倘若一朵多瓣莲花)早已成为绝响。
虽然坊间少不了劫云假修不如雷劫真修实力强横的传闻,但若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百分百能得到5000万,并且过程还很轻松快速;二是历经千辛万苦、终身奋斗才能得到5个亿,并且这个过程中还有90%的概率鸡飞蛋打,那么你选哪个?
你想选后者,你爹妈都不让。
阿尔法没嗑药,只是因为没机会,如果她真的在修仙界走下去,还不一定会怎么发展。
总之,现在第一道雷就把她给劈蒙蔽了,满地的烧烤味叫人恨不得开瓶啤酒对着吹,连终年运转不停的心法都停摆了一瞬。
这时就体现出了阿尔法平时老拿灵气当血包使的好处,那些连接浑身各处脏器的经脉都被她长年累月的冲击拓得极宽极韧,内脏刚至七分熟,海浪般的灵气便包裹各处,转瞬修复至五分。
如果她的雷劫也是一道道慢慢的下,那么扛下三道问题应该是不大的,即使后面的雷每一道都比前面的更强,她也有7成把握顺利活下去。
却没想到雷劫眼也不眨得连下五道,其中间隔之短暂,就算说它是同时降落的,都不令人心虚。
阿尔法已经明白了,天道,就是想要她死。
难不成是报复她杀了一个神?
随后她又觉得庆幸,连挨三道雷劫还能想东想西,就算是放在远古修真界,她也属于鹤立鸡群了。
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绕是以阿尔法的耐痛能力,都被这无尽的灼痛折磨得神智模糊,她如果想活下去,就必须在这期间打坐修炼,借天雷之力炼化肉身与神识,集中精神吸纳灵气,最好提前突破筑基,这样才有一丝可能撑过后两个雷劫。
第四和第五道天雷,每一道的威力都是前几道的总和,即使以阿尔法的修复速度,在三道之后便已生命垂危,根本不可能承受的了后面两道,毕竟它们的威力相当于第一道的十二倍啊!
事态的紧急让她不顾一切的狂吸灵气,甚至连周边的丝丝电弧都被带入内府,原本便稠密无比的灵气,在电弧的刺激下处处爆裂,好像经脉里塞满了滚油与凉水,不把凉水烧干之前,绝不会停止。
电光火石之间,阿尔法蓄了两次力都没能将灵气成功液化,天雷却根本不给她体验千钧一发的机会,毫不留情的兜头劈下。
此时她的灵气,尚还没有一丁点液化的迹象。
天雷落毕,空中地面仍旧余威滚滚,方圆一里寸草不生,连泥土都成了类似于玻璃的模样,先是鲜红胶软,接着逐渐变硬,最后变得光滑而透明。
直至雷声渐歇,空中的乌云却又再次翻滚,渐渐从内层透露出其他色泽,红、橙、黄绿、各染一片霞云。此时明明才刚到后半夜,却天光大亮,仿佛时间跳跃到了清晨。
霞光只是晕染片刻,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便消散了,倒让好些被雷声吵醒的人怀疑起自己是否看花眼。
祥云前脚刚散,空中便后脚开出一道布满宇宙星光的窄缝,一个须发皆白的长眉老头从中跨出,他的道袍上,绣着卫字。
他正是卫氏第一元婴长老,卫荷年。
近些年来,叛女卫贞的掌命魂碑生机大旺,隐隐有突破筑基之相,元婴长老便在其上多放了些心思。几日前,卫氏圣地劫云骤起,逐渐往三千界碑处漂移,他便明白那孽障的死期已然要到来。
以为逃进三千界便能苟且偷生?那也要看卫氏容不容得下叛徒!
“咔啦——”
正当老人靠近地面之际,半透明的土层清脆地裂开,一个头发极短、衣饰不检的女子从中钻出,见到他后,不仅没有恐慌之色,反而刻意要冒犯他似的挑了挑眉。
白胡老人不想多费口舌,手中祭出一个雪白的茶盅,只喝道:“逆女卫贞,去!”
他口中的卫贞,自然就是阿尔法。
白色茶盅应声而涨,瞬息之间变成水缸大小,在空中飞速旋转,并且发出金色毫光。
一股强大的吸力如巨网般裹住阿尔法以及周遭事物,狂风呼啸、天地倒转、扬砂走石,就连一里外的森林都瞬间秃得只剩光溜溜的枝丫。片刻之后,深扎在地底的根脉也如狂蟒般蠕动着拔/出,密集的巨木带着刺耳的轰响,一股脑撞入茶盅,而后者的肚内仿佛无底洞,凭你来多少都全盘接受,毫无勉强之意。
毕竟是元婴大能,随手拿个法宝出来,都有着不亚于地爆天星的威力。
阿尔法凭借各色飞来的垫脚物,连用数十次瞬身术,在方寸之间左右闪烁。
当然,她这一次并不是为了逃跑。
卫荷年不断激发着白色茶盅。这是他近年用惯的一个小玩意儿,灵耗低、启动快、金丹中期以下的修士绝无抵抗之力。此宝一旦摄入修士,还能缓缓汲取他们的精元,取其百中一二,炼化为主人所有。当然,以上均是小节,最重要的是抓捕族中叛逆很有用。但凡将人掳进里边,连额外的拷打都省了,只一味关着他们,长年累月取其精气,任他原本怎么天生反骨,待放出来时,都早已变得薄志弱行,再难成气候。
对卫荷年来说,这世上最烦人的便是小辈的心气,这心气低得过了,就唯唯诺诺庸头庸脑,处理个俗务比西谷家的傀儡都不如,无论交代点什么事,都能办得乌糟烂,有时简直令人疑心他们是否故意阳奉阴违;这心气若是高过了呢,又或是桀骜不驯,或是面上乖顺却在背地里营私罔利、巧计暗策的盼着他们这些老头子快些蹬腿,好自顾方便。
总之使得不顺手。
自得了这饕餮盅,卫荷年是实打实省了好多心思,哪个看着心大了,便寻个由头进去关上一关,虽供给他的好处极为有限,但于压服人心却方便得很。
眼前这个小妮子,便数心气高得登天了,竟在这他乡异界修成了筑基。虽不知中间是否趟了什么邪路捷径,但既能在脱离家族后仍挣到这一步,便知不是好相与之辈,实该好好磨一磨她的犟性,以免养虺成蛇之忧。
哼,究竟是从凡俗野婢肠子里爬出来的歪种,什么好运道都能败光。一方尊主的侍妾之位啊,旁人抢都抢不来的机缘,但凡邀得一二宠幸,岂不是神丹精丹当糖丸吃?又有承天之子(尊主别称)保驾护航,届时别说什么筑基了,连结丹成婴都易如反掌,必不会遭遇任何风浪。
真当卫家要害她似的,纵她自持有几分姿色,便是跟了哪个掌门或大族才俊,实际都远不能与家族为她辛苦谋来的通天路相比!
也罢,等他将之捉拿回去压服后,随手与了哪个长久缠着卫氏的魔道邪修或一粒丹药都分八瓣吃的穷酸散修,她自会渐渐明白什么叫做后悔!
他自顾热闹的想着,很快一炷香时间过去了。
周围的一片山顶都平了,那逆女却仍在琉璃地上站着,这让卫荷年心中酿火——即使是金丹修士都未曾在茶盅底下熬过那么久,她又凭什么?!
长胡老头眉毛紧锁,扬手停了那转动不歇的白盏,转瞬间出现在少女身旁。
阿尔法站在地面,肉里深深勒着一圈锁链,伤可见骨。这是她临时想出的办法,锁链的两头没入土中数里,下头每隔一里就张开一片巨大的铁块,以增加阻力。地上每被吸走一层土,她的锁链便更往深处延展一层,永远保持着足够的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