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沉。
这是程陨之目前唯一的感觉。
这人沉的好像块被冻硬的石头,趴在身上硬邦邦,看上去不显,接触起来却全是肌肉,甚至还没稻草垛来的软和。
程陨之没错过刚才一瞬间,从青年嘴里溢出的黑气。
那大概是魔气……不知道是自身走火入魔,还是别的魔修给他下的咒。
他动了动手,勉强满意地发觉自己还有能动的一部分肢体,伸过去将青年推开。
扑通,稻草垛上响起重物砸落的沉闷声响。
程陨之暗道一声对不住,他坐在青年身边,将手指搭在他眉心,又使了个巧劲掰开他的嘴,对着光源仔细瞧了瞧。
毫无异常,没有下咒的痕迹,很可能是修炼不当走火入魔,才导致产生丝缕魔气。
在修真界也算是常事,不大不小的毛病,通常灵力调整过来就好。
洞窟里光源只有不远处散落的夜明珠,这点光亮看得人眼睛疼。
程陨之掏了掏,总算从芥子袋里掏出长烛,惊喜地几乎要原地起飞。
转头点火的瞬间,身后传来动静。
稻草垛簌簌抖动,垛上青年领口大敞,衣襟散乱,玉白胸膛裸露大半,黑发好像一张蛛网般从身后铺开,落入腰间。
在橙红的蜡烛光亮下,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也在此刻柔化,长睫轻微颤动,又迟迟不醒。
程陨之拿近长烛,找了块空旷地滴蜡,把蜡烛黏上去。
或许是他不想睡蒲团的意愿太过明显,片刻后,稻草垛边响起轻微动静,青年坐起身,黑发落下,铺满大半后背。
程陨之道:“你可算醒了,再不醒我今天就得睡地上,用蒲团当枕头。”
那人沉默片刻,出声:“陨之?”
\"你居然还认得我,\"程陨之坐到他前边,“朋友,你走火入魔了,建议多调息几个周天。”
“多谢。”
然而周天还没调上,程陨之就发觉他有些不对劲。
青年原本积雪般冰凉的气息逐渐转热,呼吸声大的连程陨之都能听见,着实不对。
程陨之当机立断,伸手去探他额头:“你怎么了?”
青年抬眼,竟是全然无辜神色:“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
完全没想到,居然还会有修者走火入魔到发烧,程陨之道,“额头很烫,你尝试看用灵力镇压?”
对方低低应一声,却没按照他的建议,而是往前,将额头抵在他肩头。灵力在他周身围绕,几乎要具现化成实体,缓缓流动。
程陨之怔住,有些轻微的不自在。
他从小只和师哥这么亲近过,然而对方神情脆弱,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不好下手推开他。
他只好没话找话,放松身子,往后在稻草垛上靠实了,也能让自己舒服些。
程陨之又打了个哈欠:“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现下已然转过身去,盘腿打坐调息,听见他的话,低声道:“……顾宴。”
“有点耳熟,”程陨之随口道。
结果一抬头,看见青年瞬间紧张的神情,差点笑出来,“别这样,我走遍天下没有仇敌,耳熟不打紧的。”
“嗯。”
对方运转过后,灵力将伤病压了下去,不过看他那样子,估计浑身气力还没回来。
“我运气不好,没防备……那你是怎么被魔修抓来的?”程陨之问道。
“今天吃过晚饭,我在房里看书,”对方意外的很乖。
眼睛盯着他,慢慢说话,“一个魔修从外面冲进来,与我境界相差无几,隐隐强上一丝。我没防备,着了道,之后便来了这里。”
说话间,他轻抖衣襟,慢条斯理将凌乱的领口整理好,重新变回之前矜贵模样。
程陨之摸摸下巴,这样听起来,和之前抓他的魔修像是一拨人。
程陨之:“我有一秘法,可以及时脱离这里。顾……公子,你还有伤势在身,我先送你出去。你帮个忙,去街头附近找最近新来呈化的那些大宗门弟子,跟他们说,陨之暂时安全,叫他们不要担心。”
顾宴疑惑,看向他:“那你呢?”
“我先留下来,打探打探这魔修老底。得让他知道,我可不是这么好抓的。”程陨之笑眯眯道。
没想到,被顾宴断然拒绝:“不。我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
程陨之挑眉:“你放心吧,我有秘法保命,那魔修能奈我何。”
顾宴还是说:“不行。”
程公子悻悻跌回稻草垛里,叽里咕噜吓唬他:“你可不要后悔,那魔修起码金丹修为,三头六臂青面獠牙,头上还长了个好大的犄角,抓我的时候满身是血,就连脚底板都有小腿这么长。”
对方无言地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吓唬人的坏小孩。
顾宴说:“我也金丹期修为。”
程陨之:“好说好说——”啪一下,他卡了壳,睁大眼睛。
等等。
魔修,起码金丹。
顾宴,金丹。
程陨之……筑基。
菜的那个竟然是他自己。
魔修回到老巢时,就看见他抓回来的那个仙修和另一个陌生的仙修,头碰头靠在稻草垛上沉睡。
他很响亮地咂了咂舌,成功将二人吵醒。
“喂,老小子,你从哪里来的?!”
他走到顾宴面前,想伸手去抓顾宴,眼前一花,雪衣青年外袍猎猎,鬼影般出现在洞窟另一侧。
魔修生气,放出捆仙锁,成功将青年捆了个结结实实。
顾宴看了看身上绳索,不在意地摆动指尖,又想起什么般,顿在半空没了动静。
程陨之也被动静吵醒,睁开眼就看见这两人对峙。
他连忙起身,运转灵力,起码要遭金丹期魔修的一击之下保住小命。
“老兄,你我他萍水相逢,何苦为难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