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办诗会,是最快也是最容易聚敛名声的途径之一。
满朝文武都知道上任状元陈世美出身式微,做了驸马后,阶级实现了大跳跃,外人看上去那是花团锦簇,可实际上呢,本朝驸马除非是出身勋贵,否则入朝为官少有顶实缺的,要么是镶金边的都尉,要么干脆就是个空头职务,只领薪俸那种。
要没有什么志向的人,那指不定乐得自在,可陈世美显然不是,他从一届寒门跃升至当朝驸马爷,当然心怀野心,自然也不甘于此。
乐平公主喜爱陈世美,自然愿意为他做面子,于是砸钱给老公办诗会,如此三年下来,也算是小有名声,至少外界谈起陈驸马,只会说他才华横溢,貌比潘安,甚至因贫寒出身,更懂贫寒学子的苦楚,今岁还资助了几个应试的贫寒举子,很是赚了票声名。
菊乃是君子花,这会儿应该是最后一批晚菊,趁着冬日未来前办最后一个秋日的诗会,又办在汴京城外的蔡河边,自然吸引了不少读书人前去参加。
黎望乘坐的车架刚出了陈州门,就被堵在了道上,南星下车一问才知道,这前面堵着的马车,全是去参加秋日菊花诗会的。
“啧,果然爱凑热闹是人的天性,早知道就不来了,这京城地界果然不同凡响啊。”黎望望着前面看不见尽头的车架,若不是身体不允许,都想下车直接走过去了。
“少爷你且安心等等,小的听说前面已经在疏通马车,应很快就能进菊舍了。”南星递了盏茶过去,小声道。
黎望接过喝了一口,只觉得坐车坐得腰酸背痛,便忍不住发牢骚道:“这进去也不过是换个地方人挤人,大家都想在诗会上鹤立鸡群,你家少爷我啊,也就是……”
黎望停住了声音,没一会儿却听得车架旁边的马车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这位仁兄,为何不说下去呢?”
这哪位啊,偷听别人说话还这般光明正大?
“自然是因为给人当鸡群太难听了,难不成兄台是去做‘鹤’的?”
马车略微向前移动了一些,使得两辆并驾的马车更加靠近,黎望一撩开车帘,就看到对面马车上坐了个头戴玉冠的读书人,生得俊秀,一看就不是普通家庭养出来的。
“这做鹤做鸡,难道还能自己选不成?”那书生含笑发问,说完又道,“等候无趣,兄台何不过来下局棋?”
黎望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下棋了,闻言脸色就忍不住臭了起来,不过他生得好,即便挂了冷面,也不会使人生厌:“为何不是兄台你过来呢?”
对方思索片刻,竟真喊停了车夫,没一会儿就挤进了黎望的车厢里。
黎母嫁妆丰厚,出手自然大方,给大儿子准备的马车当然是精心收拾过的,这马车就比别的宽敞,暗格里备了各式糕点茶叶,甚至还有药丸冲剂,比别家出远门还要准备得齐全。
“仁兄面生,不是京中人吧?”
“是不是京中人,都已身在京中,不是吗?”
“是极是极,仁兄说得不错。”读书人摇着折扇,施施然坐下,可见也是个厚脸皮的,“小生晏崇让,家中行四,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晏?这个姓在京中可不多见,黎望不傻,立刻就联系到了一个人,但既然对方自己不说破,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小生黎望,字知常。”
晏崇让本是因无趣才来这菊花诗会凑凑热闹,却没成想竟遇上个这般有趣的人,黎姓在京中可不多见,况且看这马车装饰,再看这黎知常的仪态谈吐,他心中也有了一个猜测。
但对方都没说破他的身份,晏崇让自然也不会叫破对方的。
“黎兄,幸会幸会。”
黎望一听,便觉对方上道,于是两人真坐下来聊了起来,反正读书人除了下棋,总归还有许多可以聊的安全话题。
“原来黎兄今年才一十九岁,那倒是小生年长一岁了。”
……淦,怎么最近遇上的人都比他大,这货居然跟五爷一个年纪,笑眯眯不是好东西,不过人有个好爹,黎望不敢随意开腔怼人。
“明年就及冠了,不小了。”黎望随口说完,便将话题扯远,“不过小生初来乍到,不知这菊花诗会可有什么说头?或者是有什么忌讳的地方吗?”
“这个应是没有的,去岁也没有今年这般排场,不过明年就是应试之年,京中举子变多,倒是也不算奇怪。黎兄不就是今年入京吗?”晏崇让笑着道,他说完还伸手娶了块茯苓糕点,也不知加了什么,还怪好吃的哩。
这是在试探他的功名呢,黎望便据实相告,反正他也没准备回乡考举人。
晏崇让一听,愈发觉得亲近,因为他也是少年就中了秀才,只他上面还有两位聪慧的兄长,他便被父亲压着练火候,反正近几年是不会下场考试了,如此才闲极无聊,连这陈驸马的诗会都跑来凑热闹了。
谁知道啊,这同他想到一处的人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