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坊大会十余日后,三家试点?衣坊相继有?好消息传来。原来最初施行诤言直谏之策时,客人上门后,一听逆耳之言,果然面?色不忿,拂袖而去,直闹得那?三家衣坊门可罗雀。但?数日之后,这些曾被气跑的客人反而又重新登门,大夸特夸谷家堡衣坊真心为客人着想,不像其他店家,只会曲意逢迎,一心贪财获利。
这些客人经历了从怀疑到改观的过程,穿上衣坊精心推荐的衣款之后,果然心情舒畅、有?口皆碑,是以?这三家衣坊便又突然间从谷底冲上顶峰,人客不绝,好评如潮,入账数倍攀升,转眼就将亏损追平。
谷秀一见试点?成?功,便禀明?霜来,即日在其余各店推行此术——谷家堡衣坊沉寂多年以?后,从此再度声振。
修武却不大关心这些消息,他这几日正在衣坊后堂的成?衣间里?,帮着几个老裁缝裁裁剪剪。
一位老者一边缝纫,一边摇头笑?道:“唉呀,我说修管事,这裁缝嘛,我们可是做了整整一辈子?,但?那?什么‘设计大师‘嘛,还真是一天也没做过啊,哈哈!”
旁边一位老者瞪眼啐道:“嗐,人家修管事那?是抬举咱们,你这老家伙还真好意思往自个儿脸上贴金?这些设计图,那?可都是人家修管事一张张画出来的,我们不过是指手画脚,动了几下嘴皮子?罢了!”
另一位老者劝和道:“呵呵,要我说,若不是早就知道修管事是咱们谷家堡的堂堂管事,我还真以?为他天生就是干咱们裁缝这一行的!——你们看看,这两?样颜色,那?可真是,配得绝了!”
他抖抖手中的一件成?衣,原来是一身女装,上衣下裳,样式却比寻常装束稍作改良,上衣有?意做得短小,衬得那?裙摆更加蓬松,而那?紫红和靛蓝的色彩组合,绝对是浓烈夺目,极大胆,却又极协调。
三人看得啧啧称奇,修武也起身笑?道:“几位老师傅,看来我这次真是找对人了,你们的手艺出神?入化,确实?做出了我想要的效果。”把三人乐得合不拢嘴。
转眼便满了二十日之期,修武等人日夜赶工,果真做出了四十件成?衣,分作秋花、秋果、秋水、秋月四个系列,每个系列各含十套衣物,却又自成?系统、独具一格,各系列共同的特点?乃是不带一丝刺绣,仅以?新颖的配色和得体的剪裁取胜,令人耳目全新,印象极为深刻。霜来和谷秀等人看过之后,哪里?还有?别的话说,只把修武再度惊作天人。
修武便又趁热打铁,鼓吹说,最好能举办一个盛大的“庚辰年谷家堡秋装发布会”,请四十位美人款款而行,将这四十件成?衣当场演绎出来,才能取得广而告之之效。
这办法好则好矣,但?一时要上哪找这么多身段标致的美人呢?还都是能够落落大方地穿着新衣抛头露面?的?
众人微一琢磨,不约而同想到了如今艳名广播的红豆馆花魁阮香君。双方之前已经有?过合作,不知此番能否再度联手?
霜来寻思,只要能说服香君答应下来,甚至可以?将这些样衣赠予她作为谢礼。这些衣裳如此新鲜华美,香君既是爱美女子?,便不可能不会动心。——思虑再三,她终于决定鼓起勇气一试,隔日便带了修武和谷秀二人,前往红豆馆约见香君。
香君倒也大方接见了他们,而且一见到那?些别致华服,果真也爱不释手,但?终究还是蹙眉推辞说,她这几日正在忙于制作新曲,暂时腾不出时间。
霜来等人求恳不成?,只得拿了样衣悻悻而出,只有?修武不甘心道:“香君姑娘,我知道你在苦苦找寻新曲的灵感,说不定灵感今夜便会不期而至……总之,您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还请派人知会一声!”
回去的路上,霜来略有?些郁郁寡欢。谷秀献计道:“大小姐,我们便从堡中的姑娘中甑选若干,略加□□,不也是可以?的么?上次七夕马会,她们不也做得很好么?”
霜来凝眉道:“也罢,若是请不动天下花魁,便也只得如此了。”
修武却兀自信心勃勃道:“还是再等等吧,说不定香君姑娘刚才已经被我们说动了,我不认为我们应该这么快就放弃。”霜来和谷秀只当他说笑?,却也不去理?他。
是夜星河璀璨,阮香君凭栏而立,不觉更深露重。身后忽然响起一个温雅的男声:“别后悠悠,香君姑娘风采更胜,在下不胜仰慕之至。深夜叨扰,还乞见谅。”
香君转身笑?道:“越公子?如约而来,香君欢迎还来不及,何来打搅之理??”说罢轻施一礼,客客气气请他入座。
修武一如初次面?见香君时那?般衣着华贵,但?却没戴面?具,只因打过两?三次交道之后,香君分明?已经认出他便是那?个神?秘的“越浮云”,于是干脆坦然相见。此时烛光之下,他竟比白日里?更为仪态朗朗,潇洒睥睨,更显得剑眉星目,俊雅非常。
二人一如上次一般隔几而坐,相对而笑?。
香君举杯敬道:“香君天性?好奇,现有?一事不明?,还请越公子?不吝赐教。——越公子?有?人龙之姿,为何却要假修武之名,屈身于谷家堡,在老弱妇孺身边,做一个小小的管事?”
修武举杯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姑娘可能有?所误会,我便是我,既可以?是修武,也可以?是越浮云,虽然只是区区一介管事,却也俯仰无愧于天地,日日自得其乐。倒是姑娘你,可不要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才好。”
香君一愣,继而巧笑?道:“看来香君言语庸俗,应当自罚一杯!”说罢果然掩袖喝了一杯。
修武赞道:“好,姑娘果然痛快!正所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佳人明?明?如月,越某也当浮一大白!”说罢连连痛饮几杯。
香君见他频频举杯,瞬间已有?几分酒意,便也笑?道:“越公子?竟是贪杯来了。”
修武摇头笑?道:“非也非也,越某此来,其实?是带来了一个凄美婉转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恰与?姑娘同姓,姑娘可想听听么?”
香君呆了一呆,轻叹道:“好,越公子?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