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若新放了心,又道:“那就好。月儿毕竟已有婚约……”
“娘,我知道。”修武忽地出言止住她,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她也知道。”
晚间,兰若朋在兰府摆了一桌家宴。这几个月来,他因主理家务谷务,神情举止已是远比往年威重,是以众仆婢鲜少见他如此轻松开怀。
兰若朋在主位坐下,环顾一桌,捻须笑道:“自去年冬天月儿及笄,我们也是许久没有这般聚坐一堂了。”他自动略去除夕那顿年夜饭,正是不欲提及穆艳姬和莫宛姬等人,这番心情,坐中之人自是懂得。
月寒笑道:“冬去春来,时光如梭,自我及笄,先后又有逸风和修武,也都满了十五了。”
星漫也笑道:“可真是巧了,他俩前后正好只差一月。我因先前记得逸风哥哥是三月十九生的,便也记住了修武哥哥是四月十九。”
逸风也哈哈笑道:“这还不算巧的,最巧的是,三师姑和修武娘俩竟是同一天生辰!”他是无心快语,兰若朋和苗若新却不禁心中一突,对望一眼。
星漫白了逸风一眼,那意思是“偏你就爱接口”。
兰若朋原本酒量甚浅,今日却兴致颇高,命人给修武和逸风适时添杯,自己则是一杯杯一饮而尽。不多时酒酣面热,兰若朋拍着修武肩膀,哈哈笑道:“武儿,师伯我今日甚是高兴。你年前所说局部麻醉之术,经此数月,已是略有眉目。我和弟子们一起,已是从药材中提取了液态的麻醉药剂,只待做出麻醉针管,便可试验效果了。”
修武道:“二师伯浸淫医道,宿寐思服,孜孜以求,真不愧为神医。”
兰若朋呵呵笑道:“武儿也爱吹捧我了……其实那麻醉针管,我试过多种材质,一直不甚满意。我曾试过用极薄的铁片卷成极细的针管,但用于穿刺皮肤表面,勉强尚可,若要深入内脏,则远远不够纤细锋利了。于是两月前,我便派出数人,出谷寻访,皇天不负有心人,昨日终于收到回报,说是已发现一种特殊材质,颇为可用。我已决定明日出谷,亲自寻来一试。”
坐中诸人俱是一惊。苗若新道:“师兄将欲何往?此行可有险阻?”
兰若朋道:“此去乃是南边的盖家坞。”
苗若新道:“盖家坞也算江湖中一个异数。据说其坞主盖太保为人刚强自用,从不跟随他人意见,当年金刀会纠集群雄围攻星月教,惟有盖太保坚持不肯参与。”
兰若朋点头道:“嗯,星月教被攻之时,教中财物遗落大半,群雄分而得之,参与者人人有份。只有盖太保,一双手还算干净。就冲这一点,我便对此人留有几分好感。”
苗若新道:“盖家坞以矿业起家,坐拥秀山南麓几大金刚石矿,本也身家不菲。但近年来,盖太保渐渐老迈,仅有独子盖少保出来接班,这份家业,却不知还守不守得住了。”
兰若朋笑道:“若新,你道怎地?我所言之特殊材质,便是盖家矿上的这金刚石了。我那访者路经盖家坞,探得其近日开了一座新矿,其中有金刚石,形如刺球状,其刺之细,可比绵针,其刺之利,无坚不摧。若能得此金刚细针,我当可做出极细之麻醉针管了!”
苗若新道:“此物如此稀有,不知作价几何?即便给出价钱,对方也未必愿意转手他人。”
兰若朋笑道:“那是自然。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盖家坞因坐收金刚矿石之利,一向遭人觊觎。据访者回报,盖太保之子盖少保日前遭人偷袭,现已生命垂危。他虽尚未求到兰溪谷来,我却有心救他一命。若施救成功,我便以金刚石针相求,料他不会推辞。”
苗若新道:“虽然如此,毕竟路途险恶,二师兄可有防身之策?”
兰若朋笑道:“兰溪谷别的不说,奇人倒有几个。说起来,我行医已逾二十载,也曾有过几个病患,九死一生,竟然看破红尘,就地退隐,在谷中一住多年,如今已经被我一一请用。我这一趟远门,少不得要请他们相助。”
苗若新笑道:“局部麻醉之术,一旦试验成功,足可造福苍生,确是一件好事。二师兄仁心神术,这才得众人相帮。”
兰若朋举杯笑道:“其实局麻之术,端赖武儿当日一句戏言,令我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若新有子如此,令我好生羡慕。来来来,我便满饮此杯,敬贺你们娘俩生辰!”修武忙也端杯,连称不敢。一时席间杯盏轻撞,言笑和乐。
忽听“叮”的一声轻响,却是逸风不慎将象簪掉落在地。原来近日他约星漫练剑玩耍,均是五次三番被她拒绝,并且连见面说话的机会也不肯给。他心中郁闷,本想着今晚二师叔家宴上,正可与星漫见上一面,问上几句,不意她却是坐得离他远远的,还一整晚横眉冷对。他于是借酒浇愁,不知不觉已是多喝了几杯。
兰若朋见他双颊微红,略有些失态,又因今晚喝酒之事,实因自己倡导而起,便温言笑道:“逸风既是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
逸风强自撑起,笑道:“逸风不胜酒力,打扰各位雅兴,这就先行告辞了。”
兰若朋叫来夏儿,吩咐道:“着人好生送他回房。”
逸风一听此话,却是一笑,转而对着星漫深深一揖道:“逸风斗胆,有劳星妹妹轻移玉驾,送我回去。”
于是众人目光又都落到星漫身上。星漫脸一红,头一撇,大声道:“哼,我才不去!”
逸风深深看着她,眸中似有泪光浮动,终于掉转头,大步而去。
星漫回过头来,却是看也不看门外,只顾埋头扒饭。
众人目光各异,修武见逸风虽是勉强走得稳当,其实身姿已有些摇晃,便冲众人点点头,离座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