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等便也各自拿出礼物。兰溪谷的几个姑娘,从小随兰家姐妹一起长大,熟知月寒秉性,送的礼物甚是精巧贴心。有送脂粉盒子的,有送字画小像的,有送手帕绣鞋的,林林种种,不一而足,月寒也都欢喜收下。
轮到星漫,她倒是难得地腼腆了,磨磨唧唧拿出一个礼盒,打开来,却先闻到一股梅香,原来是六个小小香囊,但那模样却甚是古怪,不仅绣面新旧不一,而且绣工良莠不齐。
众人奇道:“这是何物?”
星漫也不作答,只是巴巴地望着月寒,贫嘴道:“姐姐,你赏脸挑一个呗,这可是你最爱的梅花哦。”
月寒把整个礼盒捧了过去,垂头轻抚一个个香囊,再抬起头时,眼眶却已然湿润了,笑道:“妹妹,你果然每年都给姐姐做一个梅花香囊么?这些香囊,姐姐全都想要,可以么?”
星漫羞红了脸,忙不迭地点头道:“姐姐喜欢就好。”
修武见气氛有些凝重,忙也笑道:“月姐姐,我娘亲说你家学渊源,才德兼备,特地命我送来一方砚台,贺你及笄。她抱恙在身,不能亲自前来,还请你见谅。”
月寒忙放下香囊礼盒,起身接过砚台礼盒,笑道:“三师姑有心了。修武兄弟还请替我谢过三师姑,并请她保重身体,我和妹妹改日便去向她问安。”
一时宾主尽欢,星漫却是眼珠一转,指着座下的三个少年,拍手笑道:“嘿,连大哥、逸风哥哥、修武哥哥,你们可真是太取巧了,只知道代长辈们跑腿送礼,自个儿也不表示表示?”
说得姑娘们都吃吃而笑,月寒也笑骂道:“妹妹偏又胡闹!可是又想禁足了么?”吓得星漫连忙吐舌,躲到一旁某个姐妹的身后。
却听连千山笑道:“星妹妹还真是没有说错,我和二弟都备下了贺礼,只是方才没好意思拿出来罢了。”又作势向星漫一揖道:“多谢星妹妹为我等解围。”逗得众人笑个不停,连家兄弟已是将礼物拿了出来。
连千山送的是一块半掌大小的和田玉佩,作为未婚夫婿,虽有些亲昵,但也还得体。连逸风则送了一枚极小巧的银鞘匕首,长不足半尺,分量不轻不重,正适合不会武功的女孩子把玩,在座的姑娘们都深感新奇,星漫也拿过来看了看。
连逸风十分惬意,眼睛瞥到修武两手空空,面上却仍无异样,暗道这小子真是脸皮够厚,遂笑道:“呵呵,修武兄弟必然也有好礼相送,就别卖关子了,快拿出来给月姐姐欣赏欣赏!”说着便带头鼓起掌来,场中众人目光于是齐刷刷地落到修武身上。
此举自是在修武意料之中,当下笑着站起,对月寒拱手道:“月姐姐,今日是你的大日子,修武却没有事先备足厚礼,心中十分惭愧!修武刚才来时,见寒雪飘零,却有梅香不绝,便偶然想到一首咏梅之诗。适才星妹妹说你喜爱梅花,我便将这首咏梅诗送给你,聊表祝福之意。”
月寒原本还担心修武尴尬,闻言却又微生诧异,但仍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多谢修武兄弟。”
众人也都好奇不已,只道修武不过一介山居小子,竟也大言不惭,要逞诗才。却听修武笑道:“好,那么修武献丑了。”尔后便徐徐吟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连家兄弟对望一眼,心下骇然:此诗用字简朴,全无典故,修武既然粗读诗书,又怎能说他一定写不出来?但此诗立意高远,借物咏人,恰到好处,就凭修武这么个乡野小子,又怎能写得出来!
修武笑容未动,冷言旁观众人反应,已知此诗确实是在众人现有知识之外。他自从下了云浮山之后,处处留意观察,渐渐明白自己所处的这个时空确实并非自己所来的那个时空。虽然也有几个名目相同的朝代和人物,但山川地理毕竟绝不相同。他默想当日在云浮山所读之书,便知但凡书中未提及过的朝代人事,与这一时空全不相干,若在不得已时,拿来借用一番,却是不会被人追究的。
修武在见到众人逐一向月寒献礼之时,就开始思索自己该如何应对。他身无长物,除了耍两片嘴皮子,竟别无它法。可惜他所记得的诗词原本不多,片刻前急中生智,竟有宋代名丞王安石的这首《梅》跃入脑海,喜在这个时空的历史中并无“宋代”,而且此诗用字及立意又与他此时身份十分切合,一时之间心中大定。当连逸风借机想看他出丑时,他便借花献佛,施施然将此诗念了出来。只见座中诸人,虽然由衷惊叹,却又表情不一,有由衷敬佩的,也有假意称赞的,还有暗自不服的,修武也不去管它。
但是修武不知,月寒此时最是震惊不已,一张脸瞬间素白,眼神也变得幽深。她自然以为此诗乃修武本人写就,不由得惊叹这少年心智之高远、质朴、磊落。他是在咏梅,而且咏到了点子上;他也是在赞美她,就像他很了解她一般!——整个兰溪谷的人都知道她爱梅,但又有几人知道她究竟爱梅花的什么呢?其实,与其说她爱梅,倒不如说她希望自己如梅,能够凌寒、独自开放、暗暗散发幽香……
月寒快速按下心头的起伏,如常笑道:“好诗,果然是一首好诗。不如请修武兄弟再辛苦一番,笔录下来,日后亦可观瞻玩味。”
修武面上一红,终于微窘道:“月姐姐,修武的字委实难看的紧,真的不敢再献丑了。”
众人刚觉得他有点天生才子模样,一听这话不似诳语,均好笑不已。月寒微微一笑,便也不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