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气,愤而又道:“你原本就资质平庸,兼又心思不定,学艺不专,练功不勤,无甚内功底子,那日我探你内息,更是丹田空荡,半分内力也无!至于外家功夫,你自问一下,口诀还背得几句?剑法还记得几招?”
这几句话活活击中男孩要害,他自溺水苏醒,最怕的就是被这黑衣女子问到武艺尽失之事,思来想去,还真没有办法蒙混过关。他心下惶恐不安,却只得苦着小脸,硬着头皮答道:“回禀师父,徒儿溺水前所习武艺,均已……均已忘记!”
“什么?!”黑衣女子怒不可遏,“你这劣徒,真不让人省心!”话音未落,已变换手势,将一根黑色衣带往那孩子胸前重重袭来。
那孩子愕然抬头,未及多想,腰身已本能地向后弯倒,双手撑地,堪堪躲过了这一重击。
那黑色衣带去势一滞,瞬间即变换弧度,向那孩子侧身袭去。那孩子身体柔软,双手就势往后一滑,身躯一矮,同时腰臀略一用力,全身向外侧一滚,滚得一身是土,才又避过了这第二击。
那女子收回衣带,怅然道:“看来你果然已将所学招式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两番应对,举止拙劣,姿态丑陋,不足为道。惟有身骨柔韧,反应灵活,勉强可观。也罢,我就当之前十年辛苦,都在那日随你一起扔进澄明湖里了吧。大不了,从今后,一切从头来过。”
男孩原本担心她大发雷霆,没想到她这次倒相当温和。他当然不知,当日那孩子溺水之事,其实是黑衣女子一手造就,于情于理,她都不好发作。
“那么,读写之事呢?你可还记得?”黑衣女子问道。
男孩慌忙点头:“记得。”
“那好。限你三日之内,将你要学的心法和剑诀各抄写百遍。”
男孩惊道:“各抄一百遍么?”
黑衣女子不悦地哼了一声,不答反道:“我久未下山采买物品、探听消息,今日一去,至少三日才回。这竹林内本有机关,近日又加了几道。你不必想着出去,也无人进来扰你。这屋内物品,你可自行取用,料你不至饿馁。心法与剑诀均在书架右侧第二格内。”
说罢转身欲走。临行前又扫了那孩子一眼,见他还呆呆站在原地,一身衣袍本已肮脏得辨不出颜色,此刻又沾上一层灰土,更是不堪入目,惟有那双眼睛,神采充盈,清灵无邪。她忽地察觉,其实自己多年来均未仔细看过这孩子一眼……且行且远,百感交集。
黑衣女子走后,这男孩兀自沉吟。今日之事,件件在他意料之外,虽说都是些好消息,却还大有蹊跷。一者,黑衣师父的武功已经如此不凡,竟也有大仇不能得报,看来行走江湖须谨慎,强中更有强中手。也不知这位师父究竟是何许人也?她那两个厉害的仇家又是何许人也?更不知他们之间到底有过怎样一段过节,以致结成深仇?
二者,黑衣师父竟说,只有他才能为她报仇,却不知是何道理?莫非他根骨极佳,是罕见的练武奇才?却又不像。因为经过刚才那一番身手试探,黑衣师父说他的资质只是寻常而已,如今的基础更是降到了零。那么,难道是与他的身世有关?——细细回想黑衣师父说过的每一句话,竟无一字提到他是如何被她收养的,更无一字提及他的生身父母及家人。由此看来,他到底是何人生养,也是一大谜团。
三者,据黑衣师父说,十年来,她对他一直比较嫌憎,虽说自溺水苏醒以后,在他的刻意孺慕之下,她的心情已由一味嫌恶变为矛盾纠结,但也仅止于收他为徒而已,仍不肯以养母自居——估计她之所以决定收徒,大概还是为了稳住他,好让他一门心思扑在武学上,不再动辄自杀或逃跑吧——而且,她除了教他武功之外,好像很不愿意与他再有任何别的瓜葛……这种有所保留、顾虑重重的师徒关系,又该何去何从?
以上种种,着实令人好奇,却不指望黑衣师父能如实相告,至少目前不会。一句话,形势比人强,眼下急也无用,只能凡事小心努力,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这里,这男孩赶忙收起惆怅,抖擞精神,进屋去做那抄写的功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