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野的话音刚落,秦默彦便抿紧了嘴唇,眼底泛起一抹很浅很浅的水光来。
他忙垂下眼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又来了,那种很委屈很委屈的感觉。
秦默彦以前有过很多很多种负面的情绪,比如痛苦,比如绝望,比如焦虑,比如悲伤,比如压抑……
这些好像早已与他的生命融为了一体,成为了他的人生主色调,不用花费时间,随时随地?都压在他的头顶上。
可委屈不同,委屈好像是要花费时间的,相?对?于他过于沉重?的情绪底色来说,也是相?对?矫情的,
他没有时间可以用在这种情绪上,因为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拼去?扛。
可是现在,他却不止一次地?在路西野面前产生了委屈的感觉。
这也让他第?一次认识到了这种情绪的强大和可怕,它几乎无孔不入,又余韵绵长,让一向只知道硬扛的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才好。
大概只有真正被?爱被?宠着的人,才会有资格委屈吧?
这个想法猛地?撞进心坎里,让他不自觉紧了紧手指。
没有人比路西野更宠他了,即便他母亲和哥哥也很宠他,但和路西野的这种宠也是不一样的。
路西野对?他的宠爱,除了爱人的宠溺外还有着父辈般的宽容与包容。
他像一座山,可以让他彻底放下身体和心灵的负担,只要靠过去?就能获得?强大的安全感。
这种感觉,是其他任何人都给予不了的。
秦默彦的鼻尖忍不住微微发酸,想要扑到路西野怀里去?,即便只是紧紧地?抱住他,一句话不说也可以。
可他没有动。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路西野是他最爱的人,是应该被?珍视被?爱惜,而?不是被?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在他把自己理清楚之前,无论多痛多苦,也该由?他自己来忍耐承受。
而?不是需要的时候就抱住路西野来寻求慰藉,不需要的时候就让他走开,给自己留出空间。
“秦默彦?”路西野又靠他更近了一点,近到秦默彦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雨后?森林般清新的气息。
在夏日闷热烦躁的傍晚,这样的气息不自觉就能让人感到轻松。
秦默彦强忍着没动,可路西野却主动抬手把他按进了怀里。
“哭出来,”路西野按着他的后?脑,声音沉沉地?响在耳边:“哭出来,秦默彦。”
秦默彦挣了挣,却被?路西野狠狠地?扣住了后?脑镇压了下去?。
“把你的委屈与纠结都哭出来,”见秦默彦没动,路西野慢慢将手掌下移,轻轻地?按揉他的后?颈:“哭出来一切就都散开了。”
夕阳沉下了地?平线,远远望出去?,天际是一片火红的晚霞。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晚霞也渐觉暗淡的时候,秦默彦的肩膀终于无声地?颤了起来。
有很滚烫的东西浸透了路西野薄薄的衬衫布料,染在了他肩头的皮肤上。
路西野低下头去?,沉默地?将鼻尖埋进秦默彦乌黑柔软的发丝中,极度克制地?抿紧了唇。
平日里压抑惯了的人,情绪一旦找到出口,就极难收住。
尤其当路西野埋下头来,嘴唇不经意蹭过耳后?皮肤的那一刻,秦默彦终于哭出了声。
压抑,低沉,呜呜咽咽……
路西野没再说话,只紧紧地?抱着他。
他的手掌不停地?顺着他后?脑的头发,像是在梳理着他的情绪一般,让他尽情地?把情绪发泄出来。
这一场哭的淋漓尽致,哭完的时候,秦默彦心里关于江莹的某些东西竟真的像路西野说得?一样,烟消云散了。
他从路西野怀里抬起头来,鼻尖和眼睛都是红的,睫毛打着绺不好意思地?抬起又垂落。
“好一点了吗?”路西野低低地?问。
他肩头浅灰色的衬衣布料被?染成了深灰色,随着秦默彦起身,离了体温的布料变得?湿凉了起来。
“嗯。”秦默彦点点头,抬手按了按他被?染湿的肩头,但没说话。
他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泪痕,路西野抬起手来,可秦默彦的动作更快,自己抬手把泪擦了。
路西野的喉结动了动,随即慢慢把手放了下去?。
秦默彦抿唇看?着路西野的手,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略微用力地?收紧了,手背上青筋隆起。
他不是故意要抢的,事实上只是巧合。
可他没有解释。
“路西野,”秦默彦轻声说,声音里还有隐约的哭腔,听起来很软:“我?还没想太?清楚,你能再等等我?吗?”
“能。”路西野回答的很快,紧接着他的身体往后?退了一点,和他拉出一点距离来。
像他们约好的一样,给他留出空间来。
秦默彦的唇角抿的很紧,像是又要哭了。
路西野沉沉地?看?着他,眸光越来越软。
夜色笼了下来,墓园里一片安静,只余下偶尔传来的虫鸟鸣叫声以及夜风吹过树梢与草丛的沙沙声。
“下山吧。”路西野说,习惯性地?想去?拉秦默彦的手,在伸到一半的时候又生生收了回来。
两人并肩下山,夜风吹过来,带着夏季野外特有的潮湿与青草香味。
“这几天在法国过的还习惯吗?”路西野选了轻松的话题,嘴角含笑地?问他。
“嗯,老师和叔叔对?我?都很好,”秦默彦说,又补充道:“谢谢你请的中餐阿姨。”
路西野笑了下:“谁告诉你的?肯定是吴云吧?”
秦默彦点了点头,不知道路西野总是直呼他母亲名字的毛病是怎么来的。
“中餐阿姨做的饭菜好吃吗?”路西野接着问下去?:“吴云和路晨铭都不靠谱,我?让那边的助理帮忙找的,可是隔得?太?远没办法亲自尝一尝,所?以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挺好的,”秦默彦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还做了很好吃的菠萝饭。”
路西野的脚步顿了顿,秦默彦这样的笑容,他好多天没见了。
墓园所?在的位置并不高,两人很快走了下来。
秦家的车子停在山脚下,韦承柏并没有离开,正靠在车身上仰头往上看?着。
见到他们两人并肩下来,他不由?地?一怔。
“你们不是……”他说了一半站直了身体,客气地?打了声招呼:“路少?,你怎么过来了?”
路西野眸光微沉,他猜韦承柏前半句想说的大概是“你们不是分手了?”
虽然从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但这句让他厌恶至极的话,最近圈子里的确一直有人在传。
“来看?看?秦默彦。”路西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