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明白了她的意思:“是。”
赵鞍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林葳蕤定了定心神,却脚步难免虚浮地朝寺院走去。
一路上,周围的人声喧哗都化作幻影般,与林葳蕤隔着一层纱帐,朦朦胧胧听不清。
她和他们,宛若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赵绔死后的惨状仍在林葳蕤眼前徘徊,她不是没怀疑过郁青,但很快便在他的伪装下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想到到头来兜兜转转,心思缜密的凶手竟是自己的枕边人。
那么,自己在为了赵绔案奔波游走的时候,郁青他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暗地里嘲笑自己愚不可及,是一个好玩.弄的蠢货?
林葳蕤心思浮浮沉沉,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寺内。
先前分别前的地方,已经不见林郁青的踪影,不知他去往何处。
总归是要问个清楚,林葳蕤咬牙,朝榕树下解签的比丘尼走去,问对方可曾见到林郁青的踪影。
林郁青长得显眼,见者难忘,比丘尼自然也是记得的,只说看?着那位郎君到后院去了。
前面的大雄宝殿有不少游人,而?越往后走,便是比丘尼们的居所以及平日休憩打坐礼佛之地,常人并不会来。
曲径通幽,明明先前在前殿时还是暖阳照在身上,而?越往寺庙深处走,廊下斑驳竹影落下来,林葳蕤不知为何,连指尖都开始发凉。
远远的,她看见自己先前吩咐留下来的侍卫,正在廊下候着。
“娘子。”见林葳蕤来了,对方忙俯首行礼。
“嗯。”林葳蕤尽力?让自己神色看起来平静,“郎君呢?”
“郎君在礼佛堂内,同方才娘子见过的那位贵人说话,特意吩咐在下候在此处,莫让外人靠近。”
守卫并不知方才二人是当今圣上与皇女,只是在礼佛堂内同林郁青说话的,究竟是四皇女还是圣上?
总之无?论是谁,情况都不太好,林葳蕤越过守卫,疾步上前,正欲敲门之际,隔着雕花红漆的大门,她听见殿内的声音。
“所以,陛下的确是我的生?母,对吗?”
是林郁青的声音,他似乎有些低落。
同他对话的女皇一派从容:“没错,你的确是朕的孩子。”
林郁青红了眼,掩在衣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嵌入血肉中也未曾察觉:“那敢问陛下,草民生?父究竟何人,他是生是死?”
洛宁脸上流露出几分怅然:“斯人已逝,不必过问。”
“呵。”林郁青冷哼一声,“好一个斯人已逝,草民曾耳闻,当今圣上昔日对云侍君圣宠无?双,向来也不过如?此。”
“住嘴!”洛宁似乎是被他问得生?出恼意,“你当自己是在同谁讲话。”
洛宁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玦儿,事情并非你想的那般。”
玦儿,当初林郁青出生时,洛宁同云侍君给?他取的小名。
玦,有缺口的美玉,云侍君的原意,是盼望着孩子成为美玉,却又不必似美玉那般完美。
林郁青冷笑着摇摇头:“那又是如何,陛下这么多年,从未想过寻找自己与草民生?父的孩子,如?今又是这般惺惺作态给?谁看??”
洛宁被问得哑口无言。
诚然,当年她是真心喜欢过云侍君一段日子的,可最后这个男人无?休止的控制欲,只让她觉得厌烦,就连这个孩子,也一并没那么喜欢。
直到云侍君死后,她才重新追忆起他的好来。
只有活在记忆中的死人,才是完美的。
身为帝王,洛宁自然不愿承认自己的过失,她双手负于身后:“过去是朕欠你的,你想要什么,尽管同朕提要求便是。”
轻飘飘的语气,似是在商量一桩无足轻重的生?意。
林郁青眼底的那点希望,彻底破碎。
他生?父早已失势,生?母乃是当今圣上,却并不在意自己这个多出来的孩子。
殿堂内檀香袅袅,慈悲法相,怒目金刚,气势威逼而来,叫林郁青不禁后退几步。
“在下什么都不要。”林郁青摇摇头,“只望陛下从今往后,莫要来打扰在下。”
“当真不要?”洛宁眯起双眸,“朕知道,你的娘子乃是新科进士,当今的刑部侍郎……”
“陛下休要提起她!”林郁青蓦地打断女帝的话。
一门之隔外,林葳蕤心猛地沉入谷底,原来他是这般不乐意听见自己,想来昔日种种,不过是逢场作戏……
直到林郁青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在下的娘子忠善纯良,对我一心一意,情比金坚,陛下的所谓好意,不过是身外之物,只会脏了这份干净。”
林葳蕤愣住了,她呆立在门前。
原来在林郁青眼中,自己是这般的好人吗?
因为失神,放眼前的殿门蓦然被打开之际,林葳蕤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躲开。
林郁青双眼通红,他脚步一顿,似是没想到林葳蕤会出现在眼前。
“郁青。”林葳蕤这一声里带着怜惜。
林郁青猛地倒吸一口气,似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没有回答她,疾步与林葳蕤擦肩而过走开了。
林葳蕤忙想要追,只是洛宁还在殿中,她无法视而?不见,只得俯身行礼:“参见陛下。”
“嗯。”洛宁理了理衣袖,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林爱卿不必多礼。”
林葳蕤来不及与她客气,一心只想着去追上方才看?起来情绪有些不稳定的林郁青:“回陛下,恕臣尚有要事……”
“去吧。”在她离开前,洛宁又开口道,“林爱卿,朕以为你秉性纯良,是适合玦儿的不二人选。”
话中的敲打,林葳蕤自然听得出来:“陛下谬赞了,能与郁青结为连理,是在下的福分。”
临走前,林葳蕤咬牙回头:“陛下可曾想过,若是没有臣偶然撞见他被养父母虐待的话,郁青他现在又是何等?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