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毓理顺自己衣襟上的褶皱,细细回忆着方才应该没让林葳蕤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她长眉紧蹙,自带几分不怒而威。
蓦地又想起方才撞入怀中柔若无骨的温软身姿,洛毓伸手给自己倒了半盏清茶,将其一饮而尽,眉间的郁气愈发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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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后,林葳蕤足足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眼看着要到六月末,听闻将有突厥的使者来访大洛,想来洛毓身为皇女定会忙于应付此事,无暇来找自己的麻烦,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心不在焉的结果便是,交上去的文章出了差错,被先生单独叫到了书房。
每隔半月,朴先生便会就近日所学让学女们各抒己见写一篇文章。每个人的文章洋洋洒洒,动辄便是数千字,林葳蕤对这些经义古典头疼不说,最让她觉得麻烦的还是这些繁体字比划多而复杂,原本一句话,等前半句写完,都快要忘记后半句说些什么。
是以她琢磨出自己的办法,先用更方便简洁的简体字一口气写出来,再用繁体誊抄到另一张纸上。
原本往日都是这般操作,从未出过差错,只是近来林葳蕤惦记着四皇女一事,迷迷糊糊竟弄错将简体那一张交了上去。
这些字,朴先生似曾相识却又从未见过,是以将她叫到书房问个清楚。
林葳蕤这才知晓,忙将誊抄好的繁体那份找出来,补交给朴先生。
只不过朴先生毕竟是老学究,哪有那般好糊弄的,她将两份文章对比:“这两份内容都是一样的?”
“是。”站在书桌前,林葳蕤低着头老师回答。
“那这些字,你又是从何处习得的?”
林葳蕤迫不得已,只能撒谎道:“学生私下里为图方便,自己简化出来的。”
毕竟从未见过有人会如此偷懒,朴先生将信将疑,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地方志:“既如此,用你自己简化出来的字誊写一段给我看看。”
林葳蕤虽不明白她的用意,却还是规规矩矩照做。
她端坐于书桌前誊写,朴先生也同时铺开纸张默写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后者使的是贯用的字。
林葳蕤满满一张纸快要写到底,她一抬头,看见旁边的朴先生写得才过半。
谁快谁慢,不言而喻,林葳蕤的速度比朴先生快了几乎一倍。
纸张已无处可写,她放下手中的笔:“先生?”
“嗯。”朴先生面无表情,看了一眼林葳蕤写的东西,毫无遗漏,字迹清晰。
下一秒,她说出的话犹如平地惊雷:“三日后突厥来访大洛,你陪我进宫一趟。”
“进宫?”林葳蕤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有什么问题吗?”朴先生将她写的东西卷起来,用丝带系好。
“敢问是让学生进宫做什么?”
朴先生直截了当道:“突厥来访,女皇大宴群臣,命为师记载席间谈话,以供后世史书传颂,既然你有此本事不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
朴先生只当是她担心出错:“放心,届时主要负责记载的人依旧是我,只是多你之言,日后更便于佐证。”
合着自己就是个打补丁的,林葳蕤没有拒绝的理由和余地,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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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只需在宫宴中等着便是,谁知这当史官之事可比想象中难得多,林葳蕤一大早便要起来,束发着衣,陪同朴先生到城门上等候来宾。
好巧不巧,迎接匈奴的朝廷官员中,为首之人便是四皇女洛毓。
林葳蕤少不得要随朴先生同她行礼:“参见殿下。”
“朴先生多礼了。”在朝中老臣面前,洛毓要客气得多,她唇角挂着一抹笑意,目光落到朴先生身旁学女打扮的林葳蕤身上,狭长凤眸微微眯起,“不知这位是……”
林葳蕤心头暗骂这厮又开始装大尾巴狼。
朴先生自是不知二人的纠葛,只如实道:“是臣在太学中的门生,此次特意带她随老臣来开眼界,还望殿下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洛毓颔首应道,目光瞥过林葳蕤,于城楼之上,极目远眺。
林葳蕤乐得她不找自己的麻烦,只管低头执笔记载:“六月二七,突厥访,四皇女出城迎。”
正当她思考着要不要再添几句诸如今日天气几何还来了多少人之类的废话,陡然间便听见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响起,抬头望去,官道之上黄烟飞尘,一长串人马浩浩汤汤而来,不是突厥的使者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