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鹿荇之咬了口果肉软糯的樱桃,将果核吐出来放到盘中,抬头看向林郁青:“你很高兴?”
林郁青执茶杯的手一顿:“不知鹿公子从何处见得?”
“我见你唇角翘着,似乎有什么喜事。”鹿荇之直言不讳,“莫不是在期待堂姐收到你的礼物?”
他说得倒也不错,林郁青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嗯,的确是很期待呢。
花园中,正在与众人品鉴词赋的林葳蕤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这么热的天,难不成你还觉得冷?”身旁有人揽上她的肩,“你倒是说说,我同董舒这男男腔,到底谁要写得好一些?”
说话的人正是丁大桐,吏部侍郎之女,原身过去的狐朋狗友之一,二人可谓是臭味相投,在太学中除了读书之外什么事都做,常聚到一处喝花酒骑马调戏良家男子。
谁知林葳蕤受了一场伤,便再也没找过自己,这丁大桐是好生难耐,今日见到林葳蕤竟与董舒这个书呆子交好,更是忍不下这口气,当即便提出不如众人作诗比试一番来助兴。
丁大桐虽人品不怎么样,却见她洋洋洒洒便写下一大篇长赋,咏叹夏日盛景,学女间欢声笑语,到底是过了科举在朝中任职的人,觉悟非常高,光这些怎么够,便又笔锋一转,歌颂大洛文武兴盛,永垂不朽。
与之相比,旁人做的诗皆略逊一筹,董舒也不例外。
况且丁大桐不但长赋做得词藻华美,更写得一手好字,笔端上下翻飞,矫若游龙。
一时间,董舒在众人的围观下,脸都红了:“是我技不如人……”
“知道就好。”丁大桐打断她的话,毫不留情地嘲讽,“我看董小姐倒不如早早了却中举的心思,似你这般毫无天赋,便是再在太学中待上几年,也不可能过得了初试。”
闻言,林葳蕤眉头一皱。
她说的话看似是在开玩笑,实则正狠狠击中了董舒的心结,她已经参加过两次科举,奈何即便是头悬梁锥刺股,也未曾过得了初试。
众目睽睽之下,董舒窘迫得涨红了脸,快要哭出来,只是想到自己若当真哭了,定然又会被嘲笑作男男腔,只得硬生生忍住。
“嘁——”谢韵之脸色变冷,出声讥讽,“我当是谁,原来是丁小姐,不知这篇赋文你娘亲又是花多少钱买的?”
她这样一说,在场的官家之女或露出了然之色,或面上有几分心虚。
又不是人人都是下笔如有神的文曲星转世,不少贵族女子出门参加宴会,若碰上要作诗的情况,定会提前花银钱找人代写几篇,到时候便装作自己的充数,若是碰上那胆大包天的代笔者,一份诗卖几个人,结果买家在聚会上撞到一起,拿出一模一样的诗作这种尴尬也不是没有过。
“你说什么!”被谢韵之一激,丁大桐怒不可遏,“谢韵之你这个只会血口喷人的草包!你若是有本事,倒不如你上?”
“我上就我上!”说着,谢韵之撸起袖子。
看她这架势,哪是要写诗,分明就是要揍人,林葳蕤忙挡在二人中间充当和事佬:“你们不要再吵了,这诗还没评出来谁是第一呢。”
“那你倒是说说谁是第一。”丁大桐直截了当道,“难道还能是她董舒不成?”
“非也。”林葳蕤摇摇头,走到铺开的这些词赋前,“竟然大家同乐,岂有我这个东道主不参加之理?”
她挽起衣袖,执笔蘸了蘸墨水,凝眸静思。
呵,丁大桐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以她对林葳蕤的了解,不信她能写出什么花儿来。
林葳蕤却没有下笔,而是转头看向董舒:“不知我可否在你这首词后面再添上几笔?”
“可、可以。”董舒虽不明所以,却红着脸结结巴巴地答应。
旁观者不知林葳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纷纷伸长了脖颈凑过来看。
实际上董舒写的词并不差,恰恰相反,她三两句间就将眼前所见直抒胸臆,用词简洁巧妙,只可惜在意境上与丁大桐相比差了点。单单只写了美景,却少了几分情。
林葳蕤笔尖抵上宣纸,一气呵成地将整首词补充完整:“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明明前篇还是夏日盛景,到了此处却陡然基调突变,为这无忧无虑的欢快笼上一层淡淡的忧伤。好似眼前所有的欢笑都终会退去,待日头西垂,该散的人便会散,只留下夜的无尽凉意。
两相比较之下,丁大桐的赋文显然更工于匠气,不如后者妙手偶得,围观的人纷纷叹道:“妙啊……”
丁大桐神情变得有些难看,面色通红看向林葳蕤,没想到她会帮着外人来打自己的脸。
谢韵之可不管那么多,她抬起下巴:“怎么样?现在又谁是第一?”
在场都是读书人,结果不言而喻。
丁大桐气得说不出话来,众目睽睽之下,她一届朝廷命官,岂能随便发脾气,只能甩袖愤愤离场。
董舒眼眶都有些红通通的,对林葳蕤低声道:“多谢。”
“客气什么?”林葳蕤抬眸笑道,“你特意来我府上做客,还能叫旁人欺负了不成?”
况且词又真不是她作出来的,她不过是“借鉴借鉴”,若是董舒自己写得不够好,后头跟上去反倒显得不伦不类,说到底,还是天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