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大人,在正确之外,还有公正。”
“一百多年前,如果不组成股份制公司、不授予垄断权,公司怎么可能竞争过那些对手?”
“别人都组建股份制的贸易公司,上百条大船,有着行政保护的垄断权。我们却自由贸易,一艘一艘地过去经营,被对手像是老鹰抓鸡雏一样抓走?”
“东印度公司的人流过血、付出过极大的努力,才取得了现在的一切。您说的那些荷兰人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享受这一切?”
“恕我直言,您也是贵族出身。按照我对中国文化的粗浅理解,应该是一切都要凭才能本事。您的祖先在战场上厮杀,获得了贵族的爵位,按说您也不应该世袭,而应该让出爵位,让给那些有能力的人,才符合正确,不是吗?”
“您的土地、庄园、财富、爵位,按照您的正确的道理,您都不应该继承。您继承了爵位,难道不也是损害了一些有才能的人的上升渠道吗?”
“您不会放弃祖先的爵位,这和东印度公司不放弃他们奋斗了百余年取得的一切,又有什么区别呢?”
“正确的,不一定是公正的。在正确和公正之间,我选择公正。我的祖先流过血,所以我理所当然是贵族,这就是公正;东印度公司流过血,理所当然享受利润,这也是公正。”
“或许,自由贸易是绝对正确的道理。但是,荷兰的纺织业和贵国的纺织业公平竞争,这就不公正。”
“我们是不可能接受您说的关于自由贸易和关税协定的条件的。”
“无论如何不可能。”
本廷克伯爵对着刘钰输出了一堆歪理邪说,心里对刘钰越发的警惕。
这样的表现,摆明了实在俄国得到了许多优厚的条件,从而让刘钰产生了一种“只要扶植政变,就能获得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益”的错觉。
本廷克伯爵一边反对刘钰,一边在内心快速思考着,俄国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条件?
而且,俄国的政变,还有法国大使的参与。既然俄国能给大顺这么优厚的条件,那么给法国的难道会差吗?
要是俄国再向奥地利捅上一刀,只怕整个奥地利就要分崩离析。原本法国要求的让奥地利只保留下奥地利和匈牙利。而诸如奥属尼德兰、西里西亚、米兰公国、蒂罗尔、波西米亚这些,都要拆出去,彻底将奥地利肢解。
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对荷兰可是相当的不利。到时候,宁肯违背当初的诺言,也不能支持奥地利了,否则法国肯定要报复的。
但是,英国这边一直给荷兰巨大的压力。
换个角度讲,真把奥地利肢解成这样,荷兰自己也会万分危险。
现在执政官的位子,是个大坑,就算白送,奥兰治家族也不该往里面跳。
可要是为了荷兰的将来安全,不惜和法国作战的话,威廉又很可能被联省议会任命为军事长官。
从最早开始,奥兰治家族就是荷兰军队的主心骨。
联省议会当然知道威廉不适合作为主将,而且又是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作战。但是,内部权力斗争和勾心斗角,并不会因为外部的紧张局势而停止。
联省议会很可能故意让威廉当军事执政官。
如果威廉拒绝,联省议会就可以大肆诋毁奥兰治家族的威望。因为奥兰治家族就是军队的象征,而现在后代子孙连军事执政官都不敢当,荷兰百姓可能会对奥兰治家族彻底失望,从而再也没人能够挑战摄政寡头派的地位。
如果威廉同意,在这么危及的情况下,战胜敌人怕是很难。到时候,奥兰治家族的威望也会低到极点,一个连军事胜利都无法取得的“希望之人”,又凭什么让荷兰人相信他能带领荷兰重回黄金时代?
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刘钰这边的蛊惑和诱惑,任何蛊惑和诱惑,只要坚定抵制,对方就无计可施。
现在要考虑的,是联省议会派,会不会趁着国难当头的机会,下绊子、使诡计,让奥兰治家族彻底失去威望?
法国不可能占据整个荷兰,摄政寡头们依旧还是摄政寡头,可奥兰治家族却是完蛋了、荷兰也完蛋了。
法国一旦强势,荷兰就会沦为法国的附庸国。
文化的冲击,会让荷兰迷失自己的身份,全面法国化。
而庞大的陆军若是占据了奥属尼德兰,荷兰除了听法国的话,还能怎么办呢?
然而,这对摄政寡头们,又有什么影响呢?该放贷放贷、该借款借款……
本廷克伯爵不断地打量着刘钰,希望能从刘钰的话语中,判断出俄国到底和中法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条约密约。
现在可不是考虑着当执政的时候,而是要考虑形势急转直下,寡头摄政派用阴谋来毁掉奥兰治派的威望。外部的威胁是小,内部的威胁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