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井白石新政之后,长崎口岸是发贸易信牌的。不是粮米豆菽不赚钱,而是在每年三十多艘船固定数量的前提下,商人当然会选择更赚钱的生丝。
如今放开了外部贸易,本间古作很清楚,日后大阪的堂岛米期货,日后就不得不考虑大顺的影响。
想着今日大顺这边的伯爵邀请他私下见面,日后在大顺海商这边,那也是个敲门砖了。
现在谁能搭上线、谁能最快掌握中文,谁可能就能主导将来整个日本的米价。
别的生意,他既不熟悉,也没有人脉,在他的未来规划中并没有考虑做诸如生丝绸布等生意,而是铁了心要和米期货杠上了。
现在线已经搭上,还差一个学中文。
父亲那边一直催着他回酒田,但本间古作认为这个时候回去就是浪费最佳的机会,现在这种情况,谁先学会中文、先走半步,将来别人就要追百步千步。
打定了不回去的主意,他想试探着问问刘钰,大顺这边会不会掺和大阪的米市场。
“贵国会贩卖粮米、参与大阪的帐合米交易吗?”
“呃……这个嘛。暂时可能不会,通商伊始,自然是什么利大做什么,也需要慢慢熟悉市场和百姓的喜好。两三年内,应该是不会参与的。除非年三年内日本大荒,民不聊生,到时候或可贩卖一些粮米以平价。商人得利、百姓得米,此双赢之利也。”
刘钰说的是暂时不会,本间古作明白这意思是说将来还是会下场的。刘钰又道:“若是做粮食生意,也不是不可以。听那些船主豪商说你家是出羽数一数二的米商。但按你所说,你还有兄长,将来你也未必继承家业。这种稻米生意,没有人脉可不成。你说你准备留在大阪,学习汉文,同时又在兵库津的商馆做事,先熟悉熟悉。”
“这倒是很好。年轻人,很有精神,很有闯劲儿。只是,想来你父亲也不会同意你一直不回去吧?”
本间古作低头道:“我父亲是个很古板的人。他一直在出羽,并没有来过江户和大阪,并不知道这里的商人和东北地方的商人完全不一样。他只是做正道的经营,我本打算回去后说服父亲,用家族的财产和对稻米的控制,来参与大阪的帐合米生意,但想来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决定还是留在这里,熟悉一下开埠后的贸易,以及大阪的帐合米生意。在确保可以赚到钱后,再回去劝说父亲。”
刘钰拍拍手赞道:“好啊,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知道开埠必能带来财富,并且敢于趁着刚刚开埠的时候把所有的家产和未来都堵在通商口岸上的人,或许未必一定能发财,但肯定比窝在酒田卖米有趣的多。”
“壮哉,这样吧,你这样的年轻人我很喜欢。想来你若不归家,你父亲那边定要生气,断你的财路逼你不得不回去。我个人送你一些金银,不为别的,只是觉得你这样的年轻人很合胃口。”
他也就三十岁,但在十六七岁的本间古作面前,还是可以左一个年轻人、又一个年轻人的。
喊了外面的人,叫人取来纸笔,就在这写了一张纸条,低声吩咐下去。
“我与你纹银四千两,日后也不必你还。你若是有本事,在帐合米里赚了,那都是你的;若是赔了,那也没什么,无非是交了学费而已。平日多学学汉文,借助你父亲的关系,在粮米市场里多走动走动。日后若天朝商人真的做米粮生意,自是会先想到你的。”
“不过,你也得帮我个小忙。也不用干什么,就是每日将稻米的价格记录一下,你若有什么想法也可一并写上。除了稻米之外,还有大豆、麦子的价格,也都做一做记录。”
“你若真能靠着这四千两银子赚了钱,将来归家……哈,可知道汉高祖归乡的故事?人都是以成败论英雄的,你若混的身无分文不得不回去,你父亲多半会恨你当初不听他的话;但你若是衣锦还乡,那便是老父亲盛赞儿子年轻有为、有远见了。”
这四千两银子,不是千金市骨,也不是什么聊得投缘,亦或者觉得奇货可居慧眼识英才……既然大阪已经有了米期货,凡是参与的,都觉得自己是期货之神。估计此时跑到堂岛米期货市场,随便抓一个都能侃侃而谈,超越时代一般大谈买空卖空,可真正能挣钱而不赔钱的,未必几个。
这四千两银子,实则买的是酒田粮食贸易大户的人脉关系。
就算将来眼前这个本间古作无法继承家族产业,人脉关系可是摆在这的。将来真要下场的时候,也能方便渠道。
这一点刘钰再清楚不过了,就像是他没封爵之前,也不是嫡长子,没资格继承爵位。但在京城的人脉关系,哪怕是四五品的官员,那也是比不上的。
本间古作却以为真的是自己的很多想法叫刘钰觉得很有见识,心里自喜,又见刘钰随便出手就是几千两银子,更是确定大顺这条大腿抱对了。
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那种故作镇定、故作世外高人不拘小节的做作,很淡然地接下了刘钰递过去的可以在神户开埠后商馆取银的纸条,故作淡淡地道了声谢,心却仿佛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