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日,御所内外各不相扰,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平。
外面的武士假装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里面的大顺军军官也假装听不懂御所内倭人对倭王的称呼、假装看不到一些细究起来有些僭越的礼仪。
武士不敢攻打御所,吴芳瑞也知道这种情况下带着倭王撤离是做梦,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这种互相装瞎子的和平或许是最好的体面。
随后,昭仁又给外面的土岐赖稔送去了一封正式的文书,是交给征夷大将军德川吉宗的。
信上无非就是借用了历史上的一些例子,尤其是那种暂时隐忍而最后成功的例子,以此作为他去和大顺军谈判的理由。
他说他不懂政事、武事,所以希望幕府将军选一才能之士、通晓汉学礼仪之人,辅佐他谈判。
才能之士是要谈正事的,通晓汉学礼仪的肯定就是圣堂大学头林家的人。
真正的谈判,昭仁又不管。
他走出这一步,只是是给幕府铺就的台阶。
幕府如何选择,那就是幕府的事了。
就像是吴芳瑞所说,或立新、或遵旨。而天皇的旨意在幕府眼里就是个屁,有些时候甚至连御所都出不去,只要遵旨那便证明是真的想谈了。
…………
京都以北,李欗率领大军,按照参谋制定的行军计划,有条不紊地向前行动。
已经距离京都不远,前锋正在三千院,与抵达京都前的最后一波几百人的武士战斗,很快就会结束。
后方送来了军报,倭人近畿地区的最后大藩彦根藩,集结了京都以东的约莫两千五到三千的武士,正要进攻小滨城。
这是经典的围魏救赵战术,希望借此让大顺军回头。
但参谋们研究了之后,给李欗打了十足的保票。
随彦根藩那两三千人去折腾吧,小滨只留了五百兵,却也足够了,港口不会丢失。
之前被炮击而残破的小滨城。
经过这几日的枪时间修筑,已经有了纯粹火器时代防御体系的雏形。
之前攻下小滨城后,大顺军可没有像吴芳瑞为了制造混乱一样到处放火,而是照着惯例出榜安民、痛斥罪责,轻车熟路,百姓依旧欢呼雀跃。
雇佣人工修筑防御,只要给钱,老百姓自是乐意。
小滨藩的百姓请愿从三四年前就开始了,藩主一直不许可。
历史上一直请愿一直不许,憋了几年后憋出了一场起义,是起义,而不只是献祭首领的一揆。
日本这边的事,其实比大顺这边容易办。
大顺这边,真想让百姓赢粮景从,得把大顺的地主都打倒、分地、均田,所难者也就是“均田”二字。
倭国这边土地不用分,因为本身理论上土地买卖是不合法的,只要嘴上说让他们少缴点粮食税就行。
反正大顺又不可能占据小滨,下一波粮食收获的人,军都撤了。别说三十税一,既是连完全免粮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
武士法理上拥有土地的征税权,但实际上他们也不直接负责,而是藩主派人征收再按照武士的“封地大小”分给武士大米。
所以海军内部的一些军官,才有驱逐武士、取而代之、实封日本的想法。因为这真的很简单。
两边土地制度、税收制度、官僚制度的差别,涉及的东西太多。
之前大顺的七皇子李欗,看不到这里面很深层次的东西,对这些喊出来的口号收买民心,并无半点的觉得不太对、不太好、有损于大顺李家的统治。
他自小就知本国开国之事,然而总不曾亲眼见过。如今倭国一行,倒是可以窥见当年事之一二。
以他所想,自觉大顺还不错,朝廷的赋税并不高。按照他这个年纪的想法,只要把那些不遵守国法、私自加税的贪官污吏都杀了,便可海晏河清。
生于深宫之中,长在妇人之手,自然不会想到其实大顺有些地方的真实地租和倭国的五公五民差不多,只不过大顺这边是一公五主四佃。
既不明白底层的真实情况,他便觉得出榜安民、宣告仁政说的那些话,并不过分,也没觉得这可能会让军中的底层士兵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
然而,海军中的大部分兵员,要么是全家饿死的饥民、要么是失去土地的流民。虽然这些布告是面向倭国的,这些人内心难免也会产生许多想法。
不过此时,这种想法只是悄悄在内心萌芽,眼前的战斗,以及“我不是谁”的思想灌输,让他们暂时也没想太多。
当地百姓渡过了最开始的恐慌之后,对买东西居然花钱的大顺海军精锐们,还是很友好的。当然,也可能是对白花花的银子友好。
总之,在靖海宫学过要塞工程学的军官生指挥下,花钱花小滨城的米,雇佣当地百姓加固了城防。
修筑起来还是很容易的。
这些威海的士兵,很熟悉倭人的俵物,其实就是稻草编织的袋子,里面包裹着各色奇怪的诸如干鲍鱼、干海马、海带之类的东西,外面的稻草袋子就称之为俵。
这东西装土,正好可以修筑防御。倭国的人工成本又低,俵袋子花了很少的钱,就买了一大堆。
砸了木制的天守阁,拆了小滨城的旧石墙,用俵袋子装着海滩白沙,数日之内就让小滨城初具棱堡的模样。
反正有军舰支持对射,也不用考虑防炮坡,工作量骤减,又是欺负人炮少的特殊形制。
两条河流围绕着小滨城,四面环水,直面大海。
海湾里,半数的军舰列阵炮击、半数的军舰在海湾外警戒,防止倭人水师火攻船战术封锁海湾。
到彦根藩集结的武士们攻击之前,修筑一直没停,认真计算过角度的炮台虽然简陋,但却很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