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传到天津后,七皇子李欗捧着圣旨,并没有丝毫那种终掌大权的快感。
旨意说的有些模糊,只说刘钰劳苦功高,让刘钰回京休息,参知军事,暂由李欗执掌海军事宜,速回威海。
只是这句话,看不出是好是坏,但圣旨里还有一句“海军诸事,萧规曹随者可矣”,听上去又不像是坏事。
海军的兵符也一并交到了他手里,连同圣旨一起,再多的东西就没有了。
和他一起接圣旨的海军军官们也没有大声喧哗,早在李欗前往威海之后,刘钰已经不止一次暗示过将来接手海军的很大可能就是七皇子,其实这话即便他不说,很多人也看得出来。
这没有什么不服气的,人家生的好,有个好爹好祖宗,生下来身份就比他们高得多,这等事在大顺实在是寻常事。自己再有本事,难不成还能当皇帝?
军官们可能会在第一批舰长的名单上互相较劲,但却没有人琢磨着在将来作为海军主帅上动动哪怕一丁点幻想。
只是忽然的变动,还是让这些军官们有些不知所措。
出乎一致,没有人去问李欗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冲过来质问一声。
安静地听完圣旨,安静地散去。
可越是这样,李欗心里也越知道刘钰在这些军官中的影响力,颇受爱戴,对他这个忽然空降过来的皇子……不是说不信任,也不是说不服从,而是没有当成自己人。
如果当成是自己人,这时候一定会围过来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捧着圣旨的李欗知道,这是对自己的一次考验。
不管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父皇的眼睛一定盯着自己,看看自己能否处理好这种突发情况。
只是这次考验,有些意外。
按他所想,自己接手海军是理所当然的事,平稳过度便是,刘钰也很遵从这个想法,一直培养他,甚至让他开始和军官们时常接触。
不过距离在军中有威望,那还差得远。
自己有的是权力,而不是威望。权力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如今军中听他的,不过是皇权集权制的惯性,若是处理不好……
搓了搓手,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返回舰上,先把随行来威海的实习舰长以上级别的军官们都叫了过来。
如今事已发生,京城具体是什么情况尚未可知,李欗也不好在刘钰的事上发表什么意见,甚至最好不要提。
提了,就可能会有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只要没亲耳听到,就可以假装不存在。但如果有人直接问出来,自己该怎么回答?
是以皇子的身份威压,叫他们都闭嘴?
还是以海军的身份,怀念前海军统帅,也跟着鸣几句牢骚?
哪一个都不行。
军官们列坐在那,该有的礼节全都有,该有的纪律一样不差,但李欗就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和刘钰在的时候相比,像是少了几分生气。
“诸君,以往鹰娑伯主管海军的时候,或是前往京城,或是逗留刘公岛上教书、亦或是前往松江。以往时候,海军是如何运转的?”
半句当前的事不提,而是直接说到了工作的事。
一名舰长起身道:“回七皇子,训练有训练参谋、补给有后勤参谋。之前都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如何训练、补给多少火药,都有计划。鹰娑伯签字之后,海军即可自行运转。一般来说,就是参谋部将训练、航行、测绘之类的事制定好,各部执行便是。”
这些情况李欗是知道一些的,此时故意问出来,就是对应圣旨上的“萧规曹随”四字。
麻将虽小,五脏俱全。
朝中没有一个海军部,但海军部的架子其实已经搭起来了,按部就班,运转如常。
所以刘钰可以到处跑,只需要把握一下大方向即可。
李欗又问道:“那鹰娑伯做什么?”
“回七皇子,只定大略。”
“哦,那这么说来,鹰娑伯在京城定大略,参谋部的人都能执行好?鹰娑伯在军中颇有威望,不管海陆。不过他若是只管海军,这一次渡海攻倭,却不好管陆军。海军的事,我新学初到,不懂大略;参谋部的人也只是研究怎么做,却不管做什么。这么看来,我就是个传声筒。鹰娑伯新婚之际,在伯爵府里守着娇妻美眷,传声于我……你们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圣旨上的‘萧规曹随’是何等意思。”
说罢,起身道:“诸君听令,我年幼,尚不知海军大略。若无京城意思,我一事不改,一切如前。若京城无令由我自决,我当坚辞不受,非吾之所能也。若京城军令,不知海军事,我当亲回京城询问。如今圣旨第一令,命我等返回威海,诸君准备,尽快返航。”
他也没说什么拉拢的话,也没说海军本该是朝廷的海军,朝中有令当要执行之类,而是告诉这些军官,一切放心。
他不会瞎指挥,也不会让战术参谋变为战略参谋给他出谋划策,而是明确告诉众人,朝中如果没有大略指导,他什么都不做。
而朝中此时唯一懂海军事的,只有刘钰,是不是懂海军的人下达的命令,海军军官们一看便知。
此时需要的,是等待,而且是去威海等待,李欗相信朝中很快会有新的消息传来。
他并不希望刘钰出事,对他而言,海军是他唯一的机会,否则他这个残次品的皇子什么都没有。
刘钰不出事,他一样可以接手海军,而且一点岔子也不会出。刘钰出事,李欗很清楚,自己控制不住;而换了别的勋贵大将,根本不懂海军的事,海军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