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没办法。资本积累和工业发展倾销,需要市场,也必带来小农破产和剧烈动荡。
不是大顺自己人死的多,便是外面的人死得多,总得选一个做祭品。
朝鲜使臣不知道其中的大危机,只想着此时的那点蝇头小利,在其看来,这就是天朝不要脸,无王者之风,实非皇明那般可敬。
朝鲜早就有人暗地里也有人称之为“贼顺”,与皇明相对,如今这事若是成了,只怕更是坐实了这种厌恶。
在这里真的是一刻都不想逗留来看刘钰的丑恶嘴脸,起身正要告辞说是回去准备此事,刘钰立刻出言挽留。
“此事不急,还有别的事呢,一并办了。”
“鹰娑伯还有事?”
朝鲜使臣吓坏了,最大的事绝对不会先说,一般而言都是先轻厚重。
第一件事就这么大,后面的事得多大?
“嗨,不要紧张嘛。我这人吃甘蔗,向来都是先吃大头后吃小头,剩下的事就是小事了。”
“你也知道,承蒙陛下信赖,叫我节度鲸海,移民实边,以防罗刹人成东虏之患。此事对朝鲜国也是好事,东虏之害,你们也领教过。”
“但是吧,这移民实边去海参崴,还要绕路对马,实在有些远。好在,威海到平壤,也不过两日之程;从平壤陆路到元山,亦不过数日车马。再从元山到海参崴,那也不过数日船程。”
“沿途移民,皆结对而行。一不扰民,二不劫掠,三不逗留。此事,你也顺便提一句。”
这是他一直想在朝鲜办成的事,这事儿从提出到现在也有十年了,可惜并无什么进展。如今好容易得了机会,自是要一并办到。
一则加深对朝鲜的控制,二则想要稳固鲸海、移民北海道,这条路线也必是要打通的。
然而这可并不是刘钰所说的“小事”,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件大事。
朝鲜使臣愕然无比,忍不住就要拂袖变色,可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气愤,堆笑道:“鹰娑伯,此事可非小事啊。”
“怎么不是小事了?天子遣人戍边,过诸侯之境,有何不可?昔者周天子伐虎方、扬越,过七十二国,难道周宣王还要先让辛伯、谋父去各个诸侯国交流方肯允许过境?”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时代早就变了,朝鲜使臣心想我们虽说是朝贡国,名义上是诸侯,可却根本不是一回事。
刘钰见他不说话,又道:“天子派我经营鲸海,难道不是为了防备罗刹吗?罗刹若是南侵,破巢之下安有完卵?按说这开拓鲸海的钱,你们也该出一些才是。再者天朝建海军,难道不正是为了防备倭人攻朝鲜之事吗?这海军的钱,你们也该出一些才是。”
“天子仁德,不叫你们出钱。我就不过是借路戍边,你们还叽叽歪歪的,大可不必。”
“如今可不比从前,西洋人自万里之外,一路灭国无数。若无天朝照顾,宗藩诸国谁能安稳?”
“朝鲜与之天朝,非唇亡而齿寒,实巢穴于鸟卵。父母之国,必护子邦。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如今又是教你们收取关税为费、又是要实边鲸海护全你们,你们却支支吾吾,实在是竖子不足与谋。”
朝鲜使臣哀叹一声,像是要把今日淤积的愤懑都叹出来一般。
久久不语,心道以利假仁,岂能久乎?岂能久乎?
暗地里呼号诅咒了许久,终究没奈何地点头道:“此事我这便派人回国,报知王上。却不知鹰娑伯还有何事?一并说了吧。”
“别的倒是没有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
朝鲜使臣片刻都不想再留,刘钰也没有留客的意思,加之刘钰也不会吟诗作对,和朝鲜使臣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剩下的事都要礼政府去办,且非是一日两日能解决的,日后的唇枪舌剑也和刘钰没什么关系了,便连句客套话都没有就送朝鲜使臣出了府门,目送他们离开。
朝鲜使臣一走,刘钰也要离开。伯爵府还要为结婚做准备,一群人正在那忙碌,都是父母那边的人在管,自己搏出来一个伯爵之后,和兄长之间的关系迅速升温,当真是兄弟和睦,家里人一并张罗。
他的心腹人也不在这里,府中的人都是父母那边给找的,没什么心腹,只是分出来几个能管事的,先把这边照看起来。
正要离开,就见打远处来了一辆四轮马车。片刻后,又胖壮了一圈的田平从车里跳出,直接喊道:“守常兄,我来的还真是巧。”
刘钰一怔,奇道:“你不在松江,怎么回京城来了?”
“嘿……我父亲如今管着外交,又要分出西洋诸国关税的事,松江这几年越发成了钱袋子,正所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如此还得多谢守常兄的折腾……不过也算是升了一升。”
语气还是熟络的玩笑话,见刘钰府上正忙着,便道:“我也不去你府上了。且去找一处僻静地方,饮上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