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将七郎八虎、铁镜公主、金沙滩、佘老太君、萧太后的时候,西域的汉人就被杀光了。我估计你们也不知道距离现在多少年了,但是应该知道哪些是在这之后发生的故事吧?”
说起评书大戏,一个个士兵都精神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包青天是往后的!”
“潘仁美那个大奸臣也是后面的。”
“对对对,还有打渔杀家。梁山一百单八将也是后面的。”
“岳武穆!岳武穆的老师,是林冲和鲁智深的老师周侗。”
“祝家庄的栾廷玉也是。岳武穆之后,就是金人达子南下了。韩世忠,梁红玉……”
“再往后……再往后就是蒙古达子南下。《英烈传》,对,英烈传,大明朝开国的事了。后面就是怕老婆的戚大帅了吧?”
“放屁,戚大帅在燕王扫北后面。是北国太子陈雷进白额猛虎一只,被燕王棣打死;校场比武,陈雷又被燕王劈死。陈雷被朱棣打死了之后,他媳妇艳月娘和妹妹陈妙棠才发兵南下。朱元璋才让李文忠为帅,李玉郎和燕王当先锋北征。戚大帅得再往后了。”
下面的人已经为怕老婆的戚大帅到底在燕王扫北前面还是后面争论起来,一阵阵争论之后,终于说到了那段距今不过百年的历史。
“再之后就是东虏入关了。太祖皇帝起义兵,吴三桂这狗贼为崇祯皇帝报仇,引着清兵白衣白甲入关。”
这个最近的历史事件,已经是他们祖爷爷辈的故事了。
这时候再想想更久远的燕王扫北、岳武穆、七郎八虎……这些没什么文化的士兵,第一次感受到了历史的沉重和久远。
原来和他们吃的黄瓜、西瓜、葡萄,吃到吐的胡萝卜、吃饺子肯定要就的大蒜……这些东西都来自西域?
那些曾觉得遥远的、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西域,瞬间变得熟悉起来,哪怕并不曾真正见过。
一个个想着,当年的西域,已经丢了这么多年了吗?
七郎八虎杨家将的时候就丢了,这要多少年了?
皇帝都换了不知道多少茬了,真的是丢了很久很久了啊。
虽然靠评书和唱戏来学历史是不对的,但此时却也是唯一有效的。
眼看这些士兵们对西域有了一个模糊,但却很亲近的意识了,刘钰指了指远处高耸的山岭上的白雪道:“翻过那道山,便是西域了。自杨家将七郎八虎的时代之后,七百年了,再一次有天朝的大军入了西域。而你们,便是这七百年后的第一批人。”
“或许有人会说,那成名的都是你们将军的事,和俺们有啥关系?我说,这还不简单?”
“人家打赢了仗,都要立碑。咱们打赢了,自然也立碑。只是咱们立的碑,要把你们的名字都刻上,不就万把人嘛?咱军中的工兵多得是,刻万把个名字也不难。”
“日后提及西域,便有人指着碑文说,诶诶诶,看,当年就是这些人时隔七百年后再入西域。”
“等着回去,我再印一本书,便把你们的名字都写上。再做个奖章,日后你们娶了老婆,有了娃娃,娃娃又有了娃娃,你们便拿着奖章,拿着书,叫孙子们找你们的名字。好不好?”
充满着泥土味的鼓舞,就像是地里新挖出来的地瓜一样脏兮兮,灰蒙蒙。可这偏偏能让这些人听得懂。
一阵阵叫好声中,刘钰指着那条崎岖的牧民转场道喊道:“出发!打到伊犁吃西瓜!”
军中的鼓乐手奏响了欢快的节拍,上万名没什么文化、甚至不知为何而战的士兵们,唱着最土味的欢快军歌,在参谋部的调度下,开始翻越高耸的阿尔泰山。
……媳妇媳妇俺走了,在家千万别偷人。小嫚小嫚也别哭,铅弹不是发发中。
要是铅弹发发中,陛下找谁去当兵?枪子不过小窟窿,炮弹砸过碗大疤。
我们的大炮口径最大,我们的刺刀最他娘长。驻军整天拖军饷,哪如我们月月清?
只要陛下能发饷,我们保准不抢劫。若是月饷涨二两,都敢攻下九重天……
一阵阵充满泥土味儿的歌声中,列成纵队的士兵按照参谋部的调度,井然有序地或是前进、或是停下推炮、或是驱赶牛马骆驼,亦或是停下为后面的做饭。
刘钰刻意挑选了一匹纯白色的战马,披上了最好看的甲,对着随军的一名学过西洋画的画师道:“就给我画一幅西洋画。就叫:刘钰翻越阿尔卑斯……呃,不对,是翻越阿尔泰山。”
“马得是白的,天得是阴霾的。山要陡峭一些,旁边一定要有推着大炮前进的士兵做背景。最好是描绘一下,战马扬起前蹄,我伸着手指着远处山峦的模样,尤其是我的大氅,一定要随风舞动……”
随军画师看了看湛蓝的天,烈烈的太阳,心道好吧,你愿意画成什么样便给你画什么样。
“却不知大人是要重写实?还是重意境?”
刘钰也抬头看看天上烈烈的太阳,笑道:“你看这是阴天吗?就绘个意境吧。我也知画一幅画非一日之功,只是现勾勒出线条,日后再慢慢画就是。”
说完勒了一下战马,让战马扬起前蹄,伸出手向前指着。好容易等来了一阵风,大氅迎风而起,刘钰喊道:“对对对,就是现在这种感觉,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