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九思似乎挺满意的,刘钰有心要让他回去之后多多美言几句,便又引着他去看了看排枪射击、炮兵发射、掷弹兵和散兵配合攻小堡等战术演练。
一连看了七八日,竟无一个重样的,李九思看的津津有味。
临走的前一天,又看了看士兵发饷。
晚上的私宴中,刘钰试探着问道:“国公,陛下有没有说这靖海宫官学和海军的事?”
海军的事,其实不复杂。
复杂的是对日本的贸易,林允文在南方很快把股份都卖了出去,今年算是千金买骨,去往日本贸易获利极大,要把钱拿出来去南方分红。
但是现在这个股份制的海商集团还未正式正名,这件事刘钰要去一趟京城,面陈皇帝。
他想要一个交换:把青州军交给皇帝,把青州军的训练体系教给皇帝,他对陆军毫无兴趣,以此交换对海军的控制。
这个难度不大,朝廷里到刘钰这个级别,懂海军的就他一个人,能贸易搂钱又不“与民争利”的也就他一个。
信任是个需要长期维护的东西,这青州军、尤其是若是平准噶尔时打出彩的青州军,就是一个可以维护信任的筹码。
海军的难点在于他去西北的这段时间,要来一个别瞎胡搞的。
只要按部就班地造船、训练就行,也就是找个看场子的而已。
手底下的那几个心腹,一个个级别都都差的远。
若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肯定是手底下的心腹堪用,但就怕皇帝搞个啥也不懂的到这边瞎霍霍。
李九思看似喝的醉眼朦胧,实际上脑子清醒的很。听此一问,自是知道刘钰在担心什么。
他却不说,而是说道:“守常啊守常,这支青州军甚是不错。你得想清楚一件事,你是想要借陆军封侯出将入相?还是想要借海军成事?”
李九思亲眼见到了青州军的操练,很清楚这样一支军队有怎样的威力。他操练京营,很清楚地知道这支军队和京营体系已然不在一个层面上。
历朝历代,将军若想成事,必要手底下有一支强军。这个成事倒不是说造反,而是说立下军功。
若如前朝戚武毅、若如宋朝西军。李九思虽说亲眼看到了青州军的特异之处,但想着真想达成换将之后还有战斗力,怕是有些难。
手里有这么一支青州兵,日后要打仗的地方多得是,立功受赏并非难事。
至于海军,李九思并不知道刘钰琢磨着搞日本搞南洋的真心,以为也就是那么一说。
这样在他看来,海军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
西洋人的海军很强,当年能从数万里之外运兵数千到南洋,足见其本事。
海上有威胁,可若是大顺的海军强盛,那就无事可干。
海军强,西洋人就不敢打。
不敢打,海军看起来就毫无意义。
也就没有军功。
他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希望刘钰能够想清楚。
是选海军?还是选青州兵?
就算皇帝再信任,在李九思亲眼见到了青州兵和军舰齐射之后,都不可能把两支军队都交到刘钰手里。
这个问题,刘钰是不用想的,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事。
新军编成,第一战肯定是要他带着去的。
得打出模样,打的叫准噶尔覆灭,更要让沙俄胆寒、让本朝的朝臣武将震惊,由此才能真正去吸取西洋人的长处。
现在还有资格“会通中西、以求超胜”。
再晚个二三十年,那就只能“师夷长技以制夷”了。
人才又不是地里的庄稼,春天种下秋天就能收。
大顺变革的命脉,在东南沿海而不是西北。
关键是,西北要打多久?
“国公,我只是个练兵使。练兵的本事,我已经交给了别人。青州军不是刘家军,这一点想来国公也清楚。海防之事,才是我真正在意的。此番归京,还请国公替我说一声,我想回一趟京城,与陛下汇报一下练兵之事。陛下……陛下应该指派一个副将前来。待西北的事一定,准噶尔主力一灭,我还是主持海军的事吧。”
李九思明白刘钰这是要交兵权,提前准备,而且并不是怕什么手里有兵朝廷慌,而是根本不想在西北逗留太久。
就像是皇帝嘱托他交代刘钰的那样,刘钰对准噶尔过于轻视,显而易见。
“你就如此看不上准噶尔?”
刘钰摊手道:“不是看不上,准噶尔之事,不在于朝廷有多少可战之兵,只在于朝廷是否有再度经营西域之心。只要有心,就能做成。准噶尔的兵强吗?一点不强,准噶尔的问题是路途遥远,后勤才是大问题。只要有钱,只要有心,准噶尔就不是问题。”
“但是海军是个大问题。咱们已经落后了西洋人六十万料战舰了,就是已经差了三千万两银子的存量,这得追多久?而且我不懂福船改战舰技巧,所有水手都需要重新训练,因为西洋人船上的帆、绳,我都要学几个月才能弄清楚都是干什么用的,本地水手根本不能直接用。”
“但西北,又是青州兵的第一战,我又必须要去。是故请国公代为转达,我也上个奏折说明此事。奏折上说不清,故而我要入京面圣。”
李九思闻言沉默片刻,心中也有自己的思索。
他亲眼见到了青州兵的变阵速度,行家眼里知道这是一支可战之兵。现在刘钰这么早就琢磨着脱身,谁来当第一任副将,将来便是前途无量。
既然刘钰想退,那么副将无论如何不可能从刘钰练出来的这些人里面挑选。李九思虽有私心,可也知道这种事肯定还是皇帝说的算,自己就算是北军主将,也不能指派。
青州兵的模式可用,皇帝一旦有心军改,那么谁先接触熟悉谁就有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