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时已死,杨宅还能有什么事能惹得这么多人观看?
闻灵玉的好奇心同李玄州爱干净的毛病一样,一个见不得热闹,一个见不得脏,闻灵玉一步两回头的,恨不得伸长了脖子看去。
李玄州自是已猜到其中一二,他不动声色地把闻灵玉的神情看在眼里,出声唤他:“闻灵玉。”
闻灵玉回头看他,李玄州对着杨宅那片热闹的人群抬了抬下巴:“去看看?”
闻灵玉表情一顿,然后重重地点头:“嗯!”
二人来到人群中,只见地上躺着一个青年男子,双手软软地搭在地上,脸色惨白,他身旁的中年妇人正抱着青年男子嚎啕大哭。
“天杀的杨时!我把女儿嫁给他,他竟然拿石头装成三百两银子来骗我,叫我的儿子活活被赌场的人打断了手脚!谁来给我做主啊!”
这妇人哭天抢地,垂头顿足,抱着男子赖坐在杨宅门口不走,看得一旁的人啧啧摇头。
闻灵玉也认出来了,这妇人正是杨时成亲之时,逼迫新娘成亲的那个人!
到此,闻灵玉也没继续看下去的念头了,他转身一飘,轻飘飘地飞走了。
等到他们回到客栈,李玄州才问他:“你是在替那名新娘不平?”
闻灵玉苦笑了一下:“人都死了,还能有更大的不平吗?”
“那你自己呢?”
闻灵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你也死了,甚至连为你上柱香的人都没有,你可曾为自己不平过?”
闻灵玉怔愣一瞬,才慢慢说道:“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和记不记得没关系。”
李玄州说得没错,他自己不记得生前之事,难道他就如此不值得他人怀念吗?一炷香、一张纸钱也不值得烧吗?
若真是这样,岂不是他活着的时候,身旁既无双亲,也无挚交,才会孤苦至死,连一个想念他的人也没有。
闻灵玉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他每每想到此处,他都不愿再深想下去。
一个人死了,连一丝活着的存在都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孤独。
是成为魂魄之后,依旧沁入骨髓,难以磨灭的孤独。
李玄州把闻灵玉的沉默看在眼里,他点燃三炷香,缕缕香烟袅袅而上,再把竹香插入香炉之中,最后把香炉推到闻灵玉的面前。
原本向上飘起的香烟忽而拐了个弯,飘向闻灵玉的面前。
闻灵玉只觉得魂魄在一瞬间似乎充盈了一点,这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看向李玄州:“这是……”
香炉上,本应烧一炷香的时间,瞬间香灰落下,李玄州声音清冷如玉:“不是没有人给你上香,有我。”
闻灵玉睁大了眼睛,似呆似怔,李玄州褐色的眸子像这世上最名贵的宝石,熠熠生辉,叫他难以移开视线。
李玄州将香灰扫尽,淡淡道:“上柱香而已,不必感动得要哭。”
闻灵玉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我才不会,你要是再给我磕个头,说不定我才真要哭了。”
见李玄州眼神不对,闻灵玉马上改口:“我就是一说,你可千万别当真。”
李玄州这才收回视线,随手拿出一本书籍翻看,不再搭理闻灵玉的油嘴滑舌。
闻灵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凑到李玄州身边,没话找话道:“你在看什么?”
待一看清书页上的文字,闻灵玉下意识轻声念了出来:“震离坎兑,翊赞扶将,乾坤艮巽,虎伏龙翔……”
“这是什么意思?”
李玄州停顿片刻,才说道:“这是指的八卦,分别是一乾二兑三离四震五巽六坎七艮八坤,而这八卦又对应不同的方位、所属,乾兑金,震巽木,坤艮土,离为火,坎为水,相生相克,各有旺衰。”
闻灵玉点点头,也不知是否真的明白了,李玄州两指夹住书页,等到闻灵玉念完最后一句,才指尖微动,翻了过去。
如此这般下去,闻灵玉边问,李玄州边同他说,直到暮色降临,李玄州才翻到最后一页,两人总算合力将这本书看完。
闻灵玉像是寻了什么新乐趣一般,连连问李玄州:“还有别的吗?”
李玄州反问他:“方才看完了一本,你可都看进去了?”
“当然了。”
闻灵玉说着,便从第一句起将自己所看到的全数背了出来。
待到闻灵玉背完,李玄州发现闻灵玉竟是一字不错。
过目不忘的功力并非人人都有,饶是以李玄州的天赋,这本奇门阵法也是看了三遍方能记住,实在是让李玄州生出些许意外来。
再者,闻灵玉对道术上的兴趣甚浓,旁人看到这晦涩深奥的咒语,只会觉得无趣,偏偏他要一问到底。
李玄州头一次正色打量闻灵玉,心底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疑问。
闻灵玉他,生前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