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端端正正站在中间，补充道，“不，我显然跟你们不一样，我是顶级鱼子酱。”
旁边宗朗听她软糯糯说着气人的话，噗嗤忍不住笑了一下。
梁老师也乐了，欣慰于学生的活泼，点了点宋姝，又冲忍笑的宗朗瞪眼，“严肃点，说正事儿呢。”
顾旭嘴角也微微扬起。
“是这样，咱们学校如今有Z大的保送名额，学校准备在你们仨中间选一个，当然优先倾向成绩最好的，也就是顾旭。”梁老师将目光投向顾旭，眼底有些看不懂的光。
顾旭看懂了，无非就是他的家世并不需要他拿这种事儿增砖添瓦挣荣耀，学校还是觉得应该利益最大化，将名额让给别的更需要的同学。
比如宋姝跟宗朗。
顾旭顿了顿，破天荒地，竟然扭头正眼看向宋姝，道：“给宋姝吧。”
宋姝撩起眼皮，慢吞吞道：“哦，不要。”
顾旭听到毫不留情面的拒绝，也不太意外的样子，哦了一声，问，“为什么？”
宋姝抿了抿嘴，微微仰头跟他对视，细声细气道：“老子要你让？”
宗朗真忍不住了，冲墙乐了半天。
老梁是又气又笑，“注意言辞。——你俩以为这是大白菜呢，让来让去还一点都不稀罕。不知道的以为Z大是什么不受待见的野鸡大学呢！”
宋姝指着宗朗道：“不然就给他吧。反正这名额我不太想要。”
老梁又看向顾旭，顾旭深深看了宋姝一眼，点头答应，“给宗朗，我退出名额竞争。”
宗朗嘶一声，揉了揉脸，声音里还带着残留的笑意，“我没你们那么傲气，比你们也俗，既然都不要，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事儿就这么定了。
老梁看着顾旭跟宋姝还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糟心极了，烦躁的挥手让他们走了。
不料宋姝却没走，倒是迈步上前，冲老梁一鞠躬，卑微道：“老师救命。您教教我作文怎么写……”
话音一落，门口传来一声轻笑，宋姝磨了磨牙，顾旭！
老子定要你好看！
*
物理竞赛班。
物理辅导老师姓张名子坤，三十多岁的样子，长得高大帅气，年纪虽轻，但是省级知名教师，哈大博士生出身，在教育界可以说是个浑身冒金光的佛爷了。
张子坤进来时，十个人喁喁低语声止歇，换来的是一连串的“坤爷驾到，全体起立，恭送坤爷”“坤哥好，好久不见，再见”一阵乱七八糟的哀嚎声。
总共只有三个女生，宋姝不说了，永远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态度冷淡的一匹，另外俩女生性格几乎如出一辙的高冷，此刻见了张子坤，竟都露出近乎羞涩的笑意。
顾旭鬼使神差的盯了宋姝一眼，见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跟挂上去似的，波澜不惊，心底啧一声，又把头扭了回去。
张子坤是个佛爷，教学手段也很佛，进来面对一屋子的调侃，扯一扯嘴角，大手一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沓试卷，“你们做好准备承担调戏我的代价了吗？没干系，我已经替你们想好后路了。来，考试。”说完将试卷递给第一排同学。
“别紧张，这算是摸底考。俩小时，考完就放学。”张子坤长腿舒展，惬意的坐在课桌上，欣赏了一会儿众人的愁苦，这才慢条斯理拿出书准备读。
开考后教室里彻底安静下来。
宋姝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心里默默想着这次应该拖延多长时间再交卷，手底下却不停，几乎不用思考似的刷刷刷写得飞快，偶尔在旁边的草稿纸上划拉一下。
二十来分钟后，宋姝的笔头停了下来，掀开试卷，拿出一张新的草稿纸，低头默写起英文单词来。
张子坤看书看得入迷，突然桌椅一响，有人站起来几步走到讲台，递过来一张试卷，“做完了老师。我能先走吗？”
张子坤惊讶的抬头，看到顾旭冷淡着一张脸，反应迟了半秒，伸手接过卷子一扫，哦豁，传说中的简单风答卷就铺在眼前。
张子坤扬扬下巴，示意他先坐，随手扯过一支笔批阅起来。
桌椅突然又响，张子坤挑眉看去，宋姝捧着卷子轻快上前，笑得甜糯，“老师我写完了。”
不知有谁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俩牲口，不给人留活路啊。”
张子坤忍不住想笑，接过卷子两厢对照着批阅，五分钟后，再抬头已经是一言难尽的复杂神色。
他看看顾旭，又看看宋姝，摸着下巴突然问：“听说你俩有仇？”
顾旭跟宋姝同时抬头，“……”
“听说你俩的答题风格速度非常相似，谁学谁的？”
“……”
张子坤按捺不住雄雄的八卦火焰，再接再厉，“听说宋姝的竞赛名额是顾旭你推荐的？”
宋姝懵了，震惊地看向顾旭。
顾旭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咳嗽一声服软道：“老师，您是不是听说的有点多了。”
张子坤拍了一下大腿，笑出声来，“哎呀还真被杨柯白说中了，逗你俩确实好玩。行了，都答得不错，先走吧。”
何止不错，两张满分卷，张子坤目送俩人离开，心里感慨着后生可畏。
杜安晨定定地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了教室，睫毛颤了颤，低下头去，捏着笔的指关节用力过度，有些泛白。
一走出教室，宋姝就恼了，拦住顾旭皱眉问：“我的名额真是你替我报的？”
顾旭顿了顿，“不算。”
宋姝眯了眯眼，“愿闻其详。”
顾旭不知为何，迎着宋姝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眉眼，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他烦躁的动了动脚，揉揉鼻子说，“当时郑奋找不够人，拉着让我报，我答应帮忙，他又让我推荐个人。我刚巧在你附近，你……你当时趴在桌上，我就随手指了指你。谁想到他就当真了，所以严格说来，是郑奋替你报的。”
宋姝不敢置信，“随手指了指然后就把我记上了？都不带问我一句的吗？”
顾旭抿嘴不耐，“问了啊，你答应了。——答应了好几句。”
宋姝：“……所以你跟郑奋俩趁我睡迷糊了趁人之危了？”
顾旭心一跳，声音高了半分，“不会用成语不要乱用！”
宋姝转身就走。
真的，一眼都不想看到他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呢？
啊啊啊啊啊！！
*
认真学习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半月后初赛就到了，考试地点很巧合的就定在附二中初中部。
周末一大早，宋姝晃晃悠悠吃完早饭，又在宋国强操不完的心念不够的经中，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想吃的午饭后，这才慢腾腾出了门。
她掐着点到了考点集合，比她来得更迟的是顾旭，还一头大汗，手里就拿俩笔一个准考证，连个袋子都没有。
老梁站在树荫下，对顾旭瞪一眼，顾旭无辜的耸耸肩，指了指宋姝。
旁边的张子坤也随着俩人目光看过去，发现宋姝正微微缩着脖子，样子躲闪地跟周围人借笔。
顾旭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宋姝，你是不是没带笔？”
宋姝正心虚着呢，被顾旭一声叫破，急得连连“嘘”他，正巧碰上俩带队老师凶狠的目光，脸上赶紧凑出笑意，讪讪的强装镇定，“我带了，真的。就、就是一不小心跟餐巾纸一起给当成垃圾扔掉了……”
张子坤真是服了，“准考证呢？这总没扔吧啊？”
宋姝急忙摇头，“没没没，准考证是梁老师刚发下来的，我拿得紧紧的。”
老梁扶额，“得亏我替你们保管啊，不然是不是连准考证都保不住了？”
宋姝咽了咽口水，“哪能呢……”
杜安晨从卫生间刚回来，见众人都盯着宋姝看，不由问怎么了。
旁边有女生叹气，“宋姝把笔给扔了。”
话音一落就有人忍不住扑哧笑了。
宋姝难得有点脸红，窘迫的咳嗽一声，强行解释一波，“我在公交车上睡迷糊了……”
杜安晨走过来，从自己答题袋中拿出另外一套装的整齐的笔袋，递过去说，“多亏我多给你备了一份。”
宋姝心下感激，就连杜安晨伸手揉她头发都乖乖站着没有躲。
顾旭扭头看远处，眉眼有些冷。
考试挺顺利，宋姝早早交完卷子，回家大吃一通，宋国强问起来也就得了几句“就那样”“我觉得考得还好”。
竞赛成绩出得很快，一周就传回了学校。
进入复赛的附二中一共有六人，宋姝顾旭跟杜安晨都在其中，而初赛全省共有五张满分卷，两张都是附二中的。
晚上竞赛班上，张子坤意气风发，问得了满分的宋姝跟顾旭有什么感言。
宋姝托着下巴想了想，“卷子简单。”
顾旭：“嗯。”
张子坤&其余同学：诚实是一种气人的美好品德。
复赛半月后接踵而至。
这一次宋姝没有再稀里糊涂，态度认真了一点，早早睡了，第二天起来也认真检查了一番工具袋。
临进考场时，顾旭突然凑过来，俯身弯腰在宋姝耳边说：“比比这次谁考得好。”说完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进了教室。
杜安晨从一旁走过来，眼神有些晦涩，他轻轻扯了扯宋姝的耳朵问：“他刚才说什么了？”
宋姝皱着鼻子一脸厌烦，“他在跟我叫嚣！老子一定让他输得很难看！哼！”
看着宋姝气势汹汹的身影，杜安晨的脸色变得很淡，顿了好一会儿才跟着进了考场。
复赛成绩这次只用了三天就出来了，宋姝与顾旭俩人又是满分，高调进入决赛。
决赛前有半个月的准备时间，不巧的是这半个月中有一次联考。
宋姝觉得还是好好准备一下联考，也就肥着胆子跟张子坤请假，晚上的竞赛辅导班不去了。
所以她刚巧没有见到，每晚竞赛班结束后，教室门口都有个女生捧着夜宵等在外边，一见杜安晨出来，总会笑得甜甜的迎上来，俩人再相伴着一起离开。
联考成绩出来那天，宋姝又以两分之差落后顾旭，考了全省第二。
顾旭余光里扫过宋姝冷淡的侧脸，嘴角扬了扬。
紧接着第二天又是决赛。
决赛的地点在西郊大学城某高校内，那天天气有点阴沉，还刮着风飘了点雨，宋姝打着伞跟老师同学一起到了集合点。
杜安晨最近有些安静的过分。
宋姝瞧了几眼，想了想，走过去仰头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不知在出什么神的杜安晨闻言回过神来，看进宋姝略带担忧的目光，心底软了软，笑着摇摇头，突然伸手在她脖子上摸了摸，扯出项链打量了几眼，低声问：“还戴着呢？你都没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这项链。姝姝，你说一声喜欢我，好不好？”
宋姝往后缩了缩，皱眉道：“不要动手动脚，痒。”
宋姝没有回答他的话，杜安晨似乎也忘了追问，俩人说起了别的事。
杜安晨心不在焉的陪着宋姝，突然目光一凝，借口上厕所后离开了。
宋姝没在意，旁边有女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宋姝疑惑，上下打量了自己一下，“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女生迟疑了片刻，探头朝杜安晨的方向看了看，语焉不详的说，“你多留意一下杜安晨吧。他跟一个女生走得很近。”
哨声响了之后，杜安晨从远处快步走了过来，接过宋姝递来的工具袋道了声谢。
宋姝的目光从他被打湿的裤管上滑过，又悠悠的看了一眼远处灌木丛拐过去露出的一小片草丛，那草丛被雨水打湿成一片氤氲绿雾，延伸到大楼背影里。
她抚着心口，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决赛后大伙儿都狠狠松下一口气，张子坤很慷慨的解散了竞赛班，又提前跟几个种子选手说了进物理集训营的事儿，看他们有没有兴趣冲刺一下国际奖杯。
宋姝想也不想就准备摇头，她要那玩意儿真没什么用，本来也没准备走学术之路。
张子坤突然目光紧盯着宋姝，笑得牙齿森森，“宋姝你这个情况很不错，前景挺好。要不我跟你爸爸谈谈吧？”
宋姝的头摇不下去了，皱着一张脸，愁苦的问：“老师，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拿我爸鞭策我？”
张子坤毫不迟疑将老梁卖了，“你们班主任说的。每个人的软肋你们老梁头都把握的明明白白的。‘孙猴子别想翻出五指山去！’，他的原话。”
竞赛成绩出来那天，老梁同志大张旗鼓，一进门先吼一声“宋姝，顾旭”，将俩人吓得一咯噔后，突然哈哈大笑，扬着手里的成绩单，连声夸着不错不错，替学校争光，给他长脸。
宋姝跟顾旭俩人成绩以傲人的满分夺得了全国特等奖，这是附二中有史以来物理竞赛取得的最高成绩。
杜安晨跟另一个女生也分别获得了一等奖跟三等奖。
附二中这次在物理竞赛中大放异彩。校长非常高兴，大手一挥，给几人分别奖励了两千元。宋国强也乐得牙不见眼，回头斩钉截铁的对宋姝说一定要去参加国际比赛，老师都说了，这是为国争光的事儿，义不容辞。
宋姝愁眉苦脸的应着，溜进卧室去自闭了。
拿到证书当晚，向云奇咋咋呼呼拉着顾旭要替他们几个竞赛班的庆祝，宋姝推拖不过，答应了下来。
聚会开得还蛮盛大，每个同学都能呼朋唤友前来凑热闹撸串。
梁老师跟张子坤露了个面，叮嘱他们不要喝酒，跟众人笑谈了几句很快离开。
杜安晨坐在宋姝右边，中间隔了俩人。
向云奇搂着顾旭的肩膀，没喝酒都有醉态。
“旭爷，顾爸！我这辈子不服口服液就服你！真的，以前你游戏人间看不上我们凡人的成绩，我还侥幸想着你就算聪明也就那样。谁曾想，噹噹噹，谁能想到，您老真是一鸣惊人啊，挂上第一名就下不来不说，考个竞赛也跟玩儿似的，一路满分高歌而行！”
他假兮兮抹着眼泪，感动万分，捧心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滴偶像，我高山远止的精神力量！来，干了这杯蒙牛智多星！”
顾旭：“……拿着你的娃哈哈，滚蛋。”
一旁的赵珍珍抹干净嘴巴，斯斯文文道：“你行不行啊，光是顾旭厉害吗？我们宋姝也不赖的。自从剪了头发，人也漂亮了，智商也提高了，就连作文都写得通顺了——我就羡慕她！”
众人乐得筷子都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