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上堆满了献上的白菊花,可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真正感到悲伤的会有多少人?
时近夜半,客人们已经走得差不多。紫亲手盛了一晚粥,让扶住远藤梦华的下人退下,她舀了一勺粥送到这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人唇边。
“吃吧。”
远藤梦华也是一整天水米未进,但是毫无胃口,她摇摇头,躲开嘴边的白粥。在她心里还是对父亲被哥哥们气得发病这一点无法释然。
“看到姑姑这个样子,祖父是无法安心的。”紫在碗下垫上隔热的软布,掰开远藤梦华的手让她端稳,将半蹲的姿势改为正坐,“即使父亲没有那么闹过,也只是这几天的事了。”
“什么意思?”远藤梦华惊坐起来,不自觉地紧紧捧住手中的瓷碗,力气大得几乎要将薄薄的碗捏碎。
“上次就诊断出,祖父只有三个星期的生命了,将这一点隐瞒下来是我的独断。”紫俯下身子,向这个事件里唯一无辜的人诉说着自己和祖父的谋划。
随着紫的叙述,远藤梦华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幽幽一叹,从榻榻米上扶起紫。
“争斗,果然是藤原家的宿命。”
她能责怪谁?眼前的侄女?再也无法见到的父亲?或者是这个注定要子孙们为了财富权力明争暗斗的家族?
说到底,胜者只能有一个。
远藤梦华低下头,舀起粥喝了几口,终于下了决心。“我手里只有百分之三的股份,是父亲给我的嫁妆,对你有什么用处吗?”
就算改变了姓氏,也还流着藤原家的血液,需要决断的时候绝不会有丝毫茫然。
“不,”紫从未想过要将姑姑扯进这场战争里,这不仅是她的意思,“您只要看着就好,无论发生什么事。”
守夜的灵堂里除了下人,只剩下了紫。她将香炉里将要燃尽的香换上新的,恭恭敬敬地跪坐在灵前。
夜,悄无声息。
第二天,是发丧的日子。依然有许多故交亲朋来送这位叱咤半生的老人最后一程。
生前再怎么显赫,死后也不过白灰一捧。
眼看着骨灰坛子被埋入祖坟,牌位被供入祠堂,一块名为藤原道隆的墓碑被竖起来,紫觉得脚很痛,膝盖很痛,腰很痛,眼睛……也很痛。
她并非普通的孩子,早已懂得死亡的意思。她在墓碑前供上香,拜了三拜。
——除了悲伤之外,她还有需要面对的战场。她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去计划一切,没有失败的道理。
干脆利落地转身,黑色的衣袖在空中划过洗练的弧线。仍然留在现场的几个客人分明地听到她对藤原智吩咐道——“叫车送我回阿尔忒弥斯号上去”,齐齐变了脸色,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各自驱车离去。
在停车场的另一辆车里,车窗慢慢降下,紫略有些苍白的脸露了出来,她吁了一口气,命令司机开车。
目的地并没有改变。
就在紫回到客轮上没多久,新闻播出了——尽管她并没在看电视。总之,立海大的一家老小冲进了她的房间。
她换下了肃穆的黑色留袖,洗了澡,却冲洗不掉身上线香的味道。
“紫姬,那电视上居然说你……”
“玩物丧志,是不是?”紫满不在乎地走进浴室,再次出来时披着一条大大的浴巾,白皙的手脚都暴露其外,她越过人墙走向门口。
几乎在紫出现在眼前的同时,原本集体向后转的少年们再次“绅士”地向后转,就连真田也是紧闭着眼睛,语调尴尬,“紫,快去把衣服穿好!”
“我只不过是去游泳而已,难道要裹得严严实实?”紫耸耸肩说完,走出门,还顺便把门带上。
她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只是,她暂时还不能给予回答。不是不信任,只是——她私心里认为他们没必要接触这些东西,至少在正式进入社会前,没必要。
他们只需要以他们喜欢的方式去打网球,其他一切,她自会解决。
很少有人知道,比起网球,紫更喜欢游泳,准确来说,她更喜欢水,所以才有了这艘阿尔忒弥斯号。
网球是一项对体力要求很高的运动,一场数十分钟甚至几个小时的激烈比赛足以让紫累倒躺上几天,游泳就不同了,水让人安心,只要掌握技巧就可以浮在水面上,享受水流的轻柔抚摸。
紫从跳台跳下,优美地跃入水中,水面压起一片水花,又很快恢复平静。在水下潜泳了几米,紫浮出水面换气,她仰面朝天,偶尔才划动一下手臂,顺着水流静静地飘浮着。
安静。耳边只有池水流动的汩汩声。
聚光灯将整个泳池照得通明,但是这样漂浮在水面上,看到的不是灯火,只有满天的繁星和皎洁的月亮。港湾的夜空比城市里要干净得多,通透澄澈,就连不起眼的小星星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轻井泽的天空,应该也是和这里的一样美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