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中,一群门阀中人举杯庆祝:“饮胜!”
众人饮了酒,大声的笑着,只要所有官员什么都不做,胡问?静立马就要背上赈灾不力的黑锅,只要各地再上报死?了多少多少人,写一些血书投诉胡问?静,朝廷一定震怒,说不定就干掉了胡问?静。
有人大声道:“胡问?静不过?是个莽夫,何必理她。”以为调动各地的仓曹就会有人尽心尽力的赈灾了?仓曹是仓曹,县令是县令,县令不下?令,仓曹倒是下?令赈灾试试。
有人鄙夷的道:“胡问?静幼稚无?比。”胡问?静竟然以为可以用仓曹对付仓曹,简直是笑话,整个荆州所有的官员个个都与荆州豪门大阀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都是自己?人,怎么会帮助胡问?静对付其他人呢。
有人笑道:“只要我等不出力赈灾,会死?多少人呢?”发生天灾之下?无?非是地方官员擅自开仓放粮与门阀施粥赈灾相互配合,若是老老实实的等朝廷的赈灾粮食或者批复公文,那么难民早就饿死?了。这次只要所有的门阀不施粥赈灾,就算那些地方官真心赈灾都会有心无?力。
“饮胜!”又?有人举杯,胡问?静将成为荆州历史?上最短命的刺史?,熬不过?三个月就会被朝廷撤职,这还?是因?为传递信息不方便,不然胡问?静三天就要下?台。
众人大笑,胡问?静单枪匹马到?了荆州竟然没想联合荆州门阀和官员,一心一意的单挑全世界,荆州的大水都没她脑子?里?的水多。
一群官员微笑着举杯,可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有官员低声道:“我已经派人去刺史?府打探消息。”其余官员点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要钱到?位,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荆州刺史?府中,贾午抱怨着:“你太偏激了,江陵所有官员消极怠工,谁来赈灾?谁来处理水患?到?时候倒霉的是你。”
胡问?静惊愕的看着贾午:“本官怎么会倒霉?荆州大水关本官何事?本官初到?荆州,什么都来不及做呢。大水之下?河堤若是垮了,那是地方官偷工减料,顶多追究前任荆州刺史?的责任,怪不得本官头上。本官已经下?令核查粮仓上报灾情准备赈灾,本官该做的都做了,谁能说本官做错了?本官已经尽力了,那些地方官员不肯做事,百姓饿殍遍野死?伤无?数,又?与本官何干?那些地方官又?不是本官推荐任命的,怎么都不是本官的人。死?了很多人,那很好啊,本官就上报朝廷,荆州各地官员救灾不力,死?伤无?数,民怨沸腾,必须依法严惩,尽数罢□□放三千里?,朝廷肯定同意的,本官立刻就提拔亲信补上官位,以后整个荆州就是胡某的了,哈哈哈哈!”
贾午认真的打量胡问?静,搞不明白胡问?静怎么会如此阴狠毒辣。
……
“哐当?!”酒杯落在了地上。
一群官员们一齐变色,就说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黑锅谁背的问?题!
荆州赈灾不利的黑锅肯定会被胡问?静甩到?了地方官员的头上,甚至不能说“甩”,刺史?已经启动了赈灾的程序,核查粮食核查灾情,地方官却坐视灾情什么都不做,这不是地方官的责任还?能是谁的责任?就算荆州百姓死?上一半人也是地方官员人人脑袋落地,胡问?静撑死?就是被贬谪一级而已,还?会有无?数人为她喊冤,胡问?静胡荆州刺史?刚到?荆州,板凳都没有焐热,荆州大水关她P事,当?然是地方官承担九成九的责任,胡问?静只是倒霉被牵累了而已,胡问?静说不定就换个地方继续做刺史?了。
一个官员惨然道:“诸位,只怕我等必须全力赈灾。”就算平时与门阀的牵连再深,在自己?的脑袋和前途之下?算老几。
一群门阀中人脸色阴沉,胡问?静真是心狠手辣,竟然想要用荆州洪灾清洗掉荆州的所有官员,这就必须插手赈灾了。
“慢!”
众人转头看去,蔡阀的阀主慢慢的走了出来。
他慢慢的道:“若是我等主动赈灾,岂不是如了胡问?静的意?她什么都没做,但救灾的功劳全部都是她的。”
好些官员早就想到?了,但是又?能怎么样,门阀或者不在乎死?多少人,反正与他们无?关,可他们都是朝廷命官,分?分?钟会被朝廷追究责任,胡问?静罢免他们也好,杀了他们也好,简直是名正言顺。
蔡阀阀主桔子?皮一般的脸上浮现出了一道狰狞的笑容:“老夫有个主意。”他威严的看着周围的众人,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胡问?静当?年在关中当?县令,遇到?了胡人作乱,不是联合所有县令将胡人甩锅给了扶风王司马骏吗?胡问?静能够甩锅,他们也能甩锅!
一群门阀中人和官员大笑,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一群官员和门阀计算的非常的清楚,荆州各地闹洪灾倒霉的是各地的官员,但是只要难民到?了江陵,那么所有责任都是江陵最大的官员荆州刺史?的,荆州的一把手在江陵,什么江陵太守荆州别驾统统靠边站,必须是荆州刺史?承担所有的责任。到?时候在江陵的官员一甩手,看胡问?静如何面对满城的难民。
一道道命令光速传递向荆州各个郡县,把所有的难民不分?男女老少尽数驱赶到?了江陵,老子?要让胡问?静自食其果!
……
长街的空地上聚集着一两?百人,路过?的人嫌弃的看着他们,快步离开,最近发大水,逃难的人都挤到?了城里?,很是可怜,但是这些难民又?脏又?臭,真不明白官府为什么不管管。
那群难民中有人大大咧咧的说着笑话,前些年看到?地主老爷摔倒的事情被反复的拿出来说,仅仅今天已经说了五遍了,那些人却依然快活的笑着。更远处,几个男子?沉闷的蹲着,将头埋在手臂之中,一声也不坑。一棵树下?,几个妇人抱着孩子?发呆。
几个小孩子?到?处的乱跑和欢笑,或许这里?只有他们是真的无?忧无?虑。
周渝缩在角落,心中唯有迷惘。大水冲掉了整个村子?,冲掉了她的茅屋,她人生第一次遇到?了发大水,明明是晴空万里?,为什么忽然就发大水了?不是只有下?雨才会发大水吗?尽管在后来她从周围的人中零零碎碎的听到?了一些,好像是上游的地方下?了暴雨,这下?游就被淹了。
周渝蜷缩着,衣衫和鞋子?上的水早就干了,留着一些污渍。她没有衣服可以换。全村都在大叫“发大水了,快逃!”,四处都是哭喊声叫嚷声,她吓坏了,什么都没拿就跑了出来,跟着村里?的人逃到?了高处。此刻她心中有些后悔,茅屋被冲垮了,她的家没了,那些破衣烂衫没了也就没了,可是米缸里?还?有大半缸大米呢。这是她一粒米一粒米节省下?来的口粮啊,平时都舍不得吃,只吃一些野菜什么的,想着到?了秋收之后若有余粮,就存起来,到?过?年的时候好好的吃一顿大米饭款待自己?。可是现在……全没了……大半缸大米啊,至少又?四五十斤呢……没了……她什么都没了……
周渝将头埋在臂弯之中,不敢想象未来怎么生活。她是佃农,田地被大水淹了,今年的佃租肯定交不出来了,地主老爷明年还?会将田地佃给她吗?她或许等不到?明年,她明天吃什么?村里?的大水退了吗?她还?能回去挖出那大半缸米吗?
有人眼巴巴的看着远处,喃喃的道:“为什么官府还?没有发粮?”其余人盯着远处,心中期盼无?比:“听说只要遭了灾,官府就会给吃的喝的,还?不用干活,是不是真的?”有人大声的道:“当?然是真的!戏文里?都有,皇上肯定会派钦差赈灾,然后大家都可以去领吃的。”荆州虽然是征战之地,没几年是太平日子?,但是田地却不少,老天爷也给面子?,好些年都没有发洪水什么的,上一次发大水还?是关羽战死?的那一年,众人对官府施粥赈灾的事情很是陌生。
有人伸长了脖子?,官府没有施粥施粮,那些富贵老爷也该施舍吃的了啊,戏文里?不是常有仁慈老爷给灾民施粥吗?为什么两?天了,就没有仁慈老爷出来施粥呢?
有人骂着:“再不给吃的,老子?就要饿死?了!”很多人无?助的坐着,没有吃的就是没有吃的。
远处,有几个衣衫整齐的人走了过?来,一群村民抬起了头,惊喜的看着,难道是来施粥的?
有人激动的跑了过?去,问?道:“老爷,粥呢?粥呢?”那几个衣衫工整的人中有人抢上几步,一脚踢在了那个村民的肚子?上:“滚开!”
激动地村民畏惧的看着几人,不是施粥的仁慈善良老爷。
几人冷笑着在难民之中游走,时不时挑起一两?个孩子?的下?巴仔细的查看,那挑挑拣拣的模样仿佛是在挑一条狗。
有村民瞬间?懂了:“那是管家老爷来买人了!”周渝抖了一下?,买人……
“……三百文,我只给三百文。”那个管家挑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的下?巴开价。那小女孩惊恐的看着爹娘,她的爹娘对那管家谄媚的笑着:“低了些,在多给些。”
那管家冷哼一声,转头就走,那小女孩的爹娘急忙扯住了那管家哀求:“三百文实在是太少了……至少三百五十文……”那小女孩拼命的哭:“爹,娘,不要卖我,我会干活的,不要卖我……”那爹娘理都不理,甩开那小女孩攀扯的手臂,只是对管家赔着笑脸:“再多给些,再多给些。”
周围的村民无?所谓的看着,有人道:“运气不好,遇到?了大水,自然要卖了女儿换些米粮,全家都能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女儿进?了地主老爷家有吃有喝有住,那是享福了,要记得这是爹娘的恩德……”有人竟然笑了,道:“养着一个赔钱货有什么好的,早早的卖了还?省了银钱。”
周渝惊恐的看着周围熟悉的村民,那说卖了女儿全家都能活下?去,是对女儿的恩德的是村头的张三叔,平时笑眯眯的很是和气;那想要将女儿早早卖了的是村尾的赵六叔,那点头盯着女儿看的是王大哥,那一脸心动却又?有些犹豫的是李大婶……他们是不是不是人啊……
那小女孩孩子?凄厉的哭着,周渝死?死?的捂住了耳朵,浑身发抖。
那管家四处的游走,到?了周渝的面前,用那看一条狗的眼神打量着周渝。
附近立刻有村民赔着笑跑了过?来:“管家老爷,这丫头你看多少钱?”那管家皱眉:“长得还?不错,但是年纪大了,这有十五六了吧?”
周渝惊恐的抬头,颤抖着道:“我不卖……”那管家喝道:“到?底卖不卖?”
那村民对着周渝厉声呵斥:“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又?谄媚的对着那管家笑着:“卖,卖,当?然卖!”
周渝愤怒的盯着那村民,认得是村里?的钱三毛,平时见了也打个招呼,可钱三毛凭什么就能卖了她?愤怒和惊恐之下?,周渝说话都流畅和大声了:“我和你非亲非故,你凭什么卖我?我说不卖就是不卖!”
那管家看了一眼钱三毛,冷笑几声,这种货色见得多了,他丝毫都不奇怪,淡定的一言不发。
钱三毛愤怒的看着周渝,若是那管家认为他们非亲非故就不能卖了周渝,他怎么办?他大声的胡说八道:“我是你二叔!”转身招呼妻女:“你们说,我是不是她二叔?”
钱三毛的妻子?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她二叔!她从小就在我们家吃饭,是我们养大的,卖她有什么错?管家老爷莫要信这个贱人胡说八道,我们就是她二叔,卖她天经地义。”用力的扯女儿:“你说,这是不是你的姐姐。”
那钱三毛的女儿惊恐的看着爹娘,畏畏缩缩的躲在娘亲的背后,很清楚的知道要么卖了周渝,全家有钱吃饭,能够活下?去,要么就卖了自己?。她低声道:“是,就是我姐姐。”谎言出口,声音更加的大了:“就是我姐姐!”
周渝不敢置信的看着钱三毛一家,世上竟然有这么无?耻的人?她大声的叫着:“你们说谎!我和你们无?亲无?故!不要信他们!”
钱三毛一巴掌打在了周渝的脸上,她倒在了地上,钱三毛厉声道:“贱人!我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了!”谄媚的对管家道:“这就是我家的孩子?,我做主,将她卖了,管家老爷说值多少就是多少。”
管家笑了:“一百文。”这种事情真的是见得太多了,他才不在意呢。
钱三毛咧嘴笑了:“成。”
周围的村民有的乐呵呵的看着,钱三毛拿了一百文钱,必须拿出来平分?。有的使劲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家中没有男丁就是任人欺负甚至发卖的命。
几个仆役去抓周渝,周渝奋力的厮打,可是她已经饿了几日了,一点点力气都没有,很快被几个仆役抓住。她只能恶狠狠的对着钱三毛大叫:“钱三毛!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不得好死?!”纵然是她也知道这些话毫无?力量,什么天理循环,什么做好人有好报,在无?怨无?比被钱三毛卖了,在一群村民笑呵呵的冷眼旁观之下?尽数的崩塌。
钱三毛已经在卖(身)契上按了红指印,谄媚的笑着:“管家老爷,钱呢?”那管家随意的挥手,一个仆役慢悠悠的开始数钱。钱三毛贪婪的看着那一个个铜钱,一百文啊!足够他们全家好好的活好久了。
远处,有人跑了过?来,大声的叫着:“管家,管家!老爷说了,这次一个人都不买!”
管家一怔,老爷为什么忽然心善了?他脸色一沉,挥手:“走,回去。”几个仆役放开了周渝,撕掉了卖身契,又?一脚踢翻了那卖了女儿的人,在他的怒吼中夺回了银钱。
“明明已经买了!为什么忽然不买了!你们不讲理!”那卖了女儿的人愤怒的嘶吼着,“有钱人欺负穷人啊!大家快来看啊,有钱人欺负穷人啊。”
钱三毛脸色铁青,就差一点点就拿到?钱了,该死?的!他愤怒的看着那管家的背影,有钱人竟然不讲理。
周渝从地上爬起来,愤怒的指着钱三毛,厉声叫道:“钱三毛!你好!你好!你好!”
钱三毛无?所谓的看了一眼周渝,淡淡的道:“叫什么叫,我是为了你好。”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若无?其事的与家人在一角坐下?。
周渝愤怒的看着钱三毛,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骂人?钱三毛根本不在意,反而口口声声的为了你好,报官?她跟着村里?的人到?了这里?,不知道官府在哪里?。她难道还?能打人杀人吗?周渝转头看周围的村民,一张张熟悉的脸或似笑非笑,或事不关己?,或带着惋惜,没有一个是愿意出头主持正义的。周渝心中冰凉,内心极度的愤怒和惊恐无?处发泄,只觉得浑身血往上涌,手脚不断地颤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衙役走了过?来,不耐烦的道:“你们!叫你们你们!都过?来!”
一群村民立刻精神了,这是官府发粮食赈灾了吗?
那衙役冷漠的看着众人,指着某个方向,道:“往西面走,去江陵城,刺史?会管你们吃喝的。”
一群村民惊喜的感谢着:“是,是,多谢衙役老爷。”纷纷快步向西走去。有人嘀咕着:“江陵城在哪里?啊?没听说过?啊。”
那衙役冷笑着,此去江陵城有两?三百里?地呢,也不知道这些人几时才能到?江陵城。
周渝晃晃悠悠的跑到?了那衙役面前,指着钱三毛道:“衙役老爷,我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刚才想要卖了我!请衙役老爷做主……”
那衙役厉声喝道:“滚!”
周渝呆呆的看着那衙役,今天的一切都颠覆了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