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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为什么要走绝路?(1 / 2)


大雨依?下个不?停,李朗浑身都是水,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他怔怔的看?着走下高台的胡问静,无论如何想不?通胡问静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对着胡问静怒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以为他发出了震天的吼叫,可声音出口才发觉那?声音微弱和无力的几乎听不?见。

胡问静在他的身侧站定,没有看?他,目光直视远方。

李朗深呼吸,雨水进了嘴里,鼻子里,他完全不?在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你明明有很多?办法的,为什么要选择最差的一个?你是不?是疯了!”

四周没有人说话,唯有风声雨声雷声,将李朗的言语传出老远,好些人情?不?自禁的点?头,胡问静一定是疯了才会做出当众杀了自己全家的恶劣到了极点?的事情?。

李朗恶狠狠的盯着胡问静,他是真心的愤怒。他是在千阳县土生土长,眼睁睁的看?着丰衣足食的千阳县在战火中渐渐的人丁凋零,看?着胡人畏畏缩缩的进入千阳县,看?着汉人带着鄙夷的给胡人食物,看?着胡人逐渐趾高气?昂,从蛮夷流民成了人上人,看?着那?些白皮肤或者穿着古里古怪的服装的胡人从为了生存做任何肮脏低贱的事情?的老实人变成了吃霸王餐,强买强卖,肆意欺凌百姓的流氓,他痛恨过,想要干掉这些胡人流氓,可是他畏惧了,那?几个被扶风王司马骏砍下脑袋的官员让他浑身发抖,他想离开千阳县,离开自己的家乡,去江东也?好,去琼州也?好,他只想调职到一个没有胡人大老爷的地?方。但这是他的家乡啊,谁愿意背井离乡?他很佩服胡问静胆敢杀了那?些作恶的胡人,那?是拿自己的脑袋为人民服务啊,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虽千万人吾往矣。自古能够不?畏惧皇家的威严的杀气?的县令能有几个?大汉朝有一个“强项令”,大缙终于?也?出了一个。他当?也?担心胡问静的莽撞,扶风王殿下在胡人问题上狠辣的不?像是缙人。但胡问静的一连串手段让他欣慰又放心,遇到一个无耻的县令,或许才是千阳县的福气?吧。他更为胡问静的家庭遭遇感到难过,胡问静幼年失怙失恃,流离失所无依无靠,直系亲戚坐视她们饥寒交迫,却在胡问静发达的时候赶来投靠已?经令人心寒,不?想那?些直系亲戚竟?还想要把她卖个好价钱强行许配给人,这些亲戚真是人渣啊。所以他任由?胡问静将那?些亲戚尽数送到了矿区挖矿,这些垃圾亲戚必须好好的惩罚,也?任由?胡问静跑去谯郡调查父母的死因,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以前?胡问静只是一个孤女自?只能隐忍,如今是堂堂县令了,调查父母的死因,追杀仇家那?是理所当?的事情?,纵?朝廷知道胡问静擅离职守也?不?会多?说什么。

李朗听到了胡问静在高台上的质问,虽?只是片言只语,但根据胡十七等人的德行,他猜得出胡问静父母的死因多?半与胡十七有关。他支持胡问静报仇,为父母报仇还有错的吗?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胡问静二话不?说就当众将她自己的全家千刀万剐了!

这简直是作死!

李朗悲愤的看?着胡问静,声音都沙哑了:“你的爷爷是贱人,你的叔叔是贱人,他们害死了你的母亲,吸干了你父亲的血,他们该死!”

“你想要杀了他们,我支持你啊,就因为是爷爷就能害死爹娘不?受惩罚了吗?他们该杀,你想要将他们千刀万剐,我支持你啊,这种人渣亲戚杀了也?就杀了,你原本就和妹妹相依为命,没有他们也?活的好好的,还当了县令,你的未来可以幸幸福福的,杀了这些人渣又有什么关系?”

周围无数百姓惊恐的看?着李朗,官老爷的眼中亲人都是可以随便杀的吗?礼法呢?圣人之言呢?血肉亲情?呢?骨肉相连呢?道德伦理呢?

李朗只是悲伤的盯着胡问静,脸上都是水,也?不?知道是泪水汗水还是雨水。他愤怒的道:“可你为什么要公开杀了他们?你明明有很多?很多?办法杀了他们的!被天下人知道你杀了自己的亲人,你以为你还会有明天吗?”

胡问静慢慢的转头,眼神清澈如水,平静的道:“你说得对,我想过很多?办法杀了他们的。”

“我可以任由?他们在矿区挖矿,被矿石砸死压死,或者活活的累死。我大可以流泪满面的对外宣布,国家富强要靠每一个人做出贡献,挖矿修路种田是国富民强的根本,别?人能够为了国家富强而累死,我胡问静的家人难道就不?能为了千阳县为了大缙的发展而累死?我胡问静为了大缙的发展死全家光荣无比!”

数千百姓怔怔的听着,只觉朝廷的内(幕)真是黑暗啊。

胡问静淡淡的道:“胡某很有可能因此作为清官而青史留名的。为了地?方发展而死了全家的胡某不?青史留名,谁还有资格青史留名?胡某至少有八成的机会因此被调回洛阳当大官。”

一群官员心中用?力的点?头,朝廷为了宣传为国死全家的超级清官好官,一定会把胡问静捧得高高的。

胡问静道:“我也?可以假装盗贼杀了他们,我可以在现场留下胡人的衣服兵器,却向扶风王殿下禀告全家死于?汉人盗匪,县令的全家被杀的超级大案件,扶风王殿下肯定要详查的,一查发现胡某为了民族融合的大义牺牲如此之大,明明被胡人杀了全家都不?愿意追究,扶风王殿下能不?给我天大的好处?胡某成为一郡之太守是必?,唯一的悬疑是关中某地?的太守,还是关外的太守了。”

一群官员继续点?头,深深的被胡问静的睿智折服,竟?能够把死全家和升官发财紧密的捆绑在一起。

胡问静道:“我也?可以好酒好菜伺候着他们,?后让他们统统‘病死’。水土不?服,发热发寒,或者染了瘟疫,药石无用?,呜呼哀哉,何足为奇?胡某自?是痛心疾首,嚎啕大哭,闭门谢客,双眼肿的像核桃,?后写下了人间最充满深情?最悲怆的诗篇,从此一洗小黄文作者的污名,成为文坛新?贵。”

一群官员缓缓点?头,让不?想看?见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死于?“瘟疫时疾”是所有门阀弟子的必学课程,从小见得多?听得多?了。

胡问静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不?论哪一种,胡某都是毫发无伤,干干净净,还能借此平步青云。”

李朗更加愤怒了:“你既?都知道,为什么不?选择其?中的任何一个?为什么偏要向死路走!”

胡问静缓缓的环顾四周,千阳县一群官员和数千百姓在大雨中死死的盯着她,街道两边的酒楼上有人站在凭栏边,努力的张望着。

四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答案。

胡问静平静的道:“因为恨。”

“因为这个世道不?对。”

“因为我要给天地?立心,给生民立命,给万世开太平。”

“把老实听话的儿子当牲口一样往死里用?,老实儿子觉得应该,周围邻居觉得应该,官府觉得应该,因为那?是你老子啊,老子生了儿子,没有老子哪有儿子,老子把儿子当牲口用?有什么错?别?说把子女当牲口了,就是打死了子女,又怎么样?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能够生出来,就能够打死了,谁管得着?”

“儿子不?能抱怨,儿子要说‘我被人当工具,我自豪’。”

“儿子死了,卖了儿媳,周围邻居觉得应该,儿媳是花了聘礼买来的,只不?过是一件货物,既?儿子死了,儿媳就没用?了,卖掉儿媳挽回一点?损失有什么错,难道还要白养着儿媳吗?”

“不?管孙女,任由?孙女饿死,周围邻居觉得应该,女人都是赔钱货,没力气?种田,不?能帮着家里打架,养大了有什么用??饿死了还能省点?粮食。”

“儿子被当驴马也?好,媳妇被卖也?好,孙女被饿死也?好,官府不?管,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商量,官府管得是刑事案,民事案件最好互相协调,互相退一步,自己协商,不?要一点?点?小事就找官府。”

“孙女知道爹当了驴马,娘被发卖了,打死了,又能怎么样?必须原谅爷爷,因为那?是爷爷啊,爷爷做什么都没有错。小辈就该顺着长辈对不?对?想想自己的姓,那?是爷爷的姓,就该听爷爷的,对不?对?”

“报仇?开玩笑?。就算是娘家的人找上门要打死了爷爷报仇,孙女也?该跪下来大喊,爷爷虽?不?对,但那?是我爷爷,不?如打死我吧。”

胡问静的声音平静无比,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的愠怒,可是每一句都让李朗觉得心底发寒。

有百姓鄙夷的看?着胡胡问静,对!儿子,媳妇,孙女就是该听爹的听爷爷的,因为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胡问静因为一点?小事千刀万剐了爷爷就是不?对!胡问静就是该跪下说一切听爷爷的,该阻拦娘家人报仇。

有百姓沉默,微微打颤,也?不?知道是胡问静的言语问到了他的心灵深处,还是雨水太过冰凉。

胡问静的声音更加轻了,几乎听不?见。

“所以我恨。”

“所以这个世道不?对。”

“这个世道没有把人当人,这个世道只想着有便宜就要抢,这个世道只想着弱肉强食。”

胡问静看?着周围数千人,鄙夷,不?屑,痛恨,无奈,不?想和他们同样是人。

“所以,我胡问静要当众千刀万剐了胡十七。”

“我胡问静没有能力让全天下的人都做?确的事,可是我胡问静可以告诉全天下的人什么是错的。”

李朗悲凉的看?着胡问静:“……你疯了……一个人怎么抗衡天下人……”

胡问静笑?了:“是啊,胡某多?半是无法抗衡天下人的。可是……”

她甩袖,袖子上雨水四溅,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可是胡某想要试试。”

一股劲风刁转,带着雨水卷起了胡问静湿哒哒的衣角,又卷向了众人,打得众人无法睁开眼睛。

胡问静大步离开,在风雨中越走越远,直到被雨水遮掩了身形,消失在雨雾之中。风雨之中似乎有人吟唱:“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注1】

……

豫州谯郡谯县。

一座新?坟前?,王梓晴洒了酒水,默默的祈祷了几句。她早就知道胡问静的身世绝不?是什么将门虎女,多?半会很凄惨,不??也?不?会两个女孩子背井离乡无依无靠,但她没有想到胡问静的身世竟?如此的不?堪。

她重重的叹气?:“唉。”胡问静和小问竹真的是可怜啊。

王老爷点?燃了一支香,拜了几下,转头看?女儿,想要告诉她很多?很多?很多?更加不?堪的事情?,终究没有开口。这个世界其?实是三个世界,豪门大阀的世界,普通门阀的世界,以及穷人的世界。三个世界毫无共同之处,王家只要没有落魄,王梓晴知道了穷人的世界的真相毫无用?处,只是徒增伤感。

他淡淡的道:“走吧,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胡问静留下的纸条中不?仅仅嘱托了胡老七夫妻的后事,还嘱托他们找到那?打死了胡问静娘亲的人贩子。

王梓晴点?头,又对着那?新?坟拜了几下,这才离开。

王老爷上了马车,想着胡问静的嘱托,找到那?个人贩子一点?难度都没有,若不?是胡问静急着赶回关中,也?就几天工夫就能找到人贩子。

重要的是怎么处理人贩子,以及由?谁来处理人贩子。

王老爷默默的盘算着,胡问静虽?没有明言,但是看?她斩杀了胡十七家的人,那?是对害死爹娘的人恨之入骨了,连间接害死爹娘的自己家的亲戚都杀了,那?个直接打死了她娘亲的人贩子肯定是要千刀万剐的。王家需要为胡问静做到这一步吗?以王家在谯县的地?位,跑到蒙城抓一个人贩子,又千刀万剐了,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王老爷并不?担忧会有麻烦。且不?说门阀打死一个平民百姓就是打死一条狗,只说胡问静已?经是官了,官官相护,蒙城县令对胡问静在蒙城的乡村中大肆杀人都置之不?问,王家还需要担忧惹上什么麻烦吗?王老爷担忧的是这莫名其?妙的手上沾了血腥,终究不?太妥当。

他反复的斟酌,胡问静在谯县的时候王家没有步步紧跟胡问静,在处理韦家的时候有些脱节了,说难听些,王家为了维护与韦家的关系,在壮阳药膳馆的处理上是有抛弃胡问静任由?韦宇轩处理的可能的。只是可能,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发生就被胡问静硬生生的扭转到了另一条道路上。这“仅仅是可能”到底在胡问静的心中有多?大的影响?

王老爷在胡问静当官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胡问静再怎么心存芥蒂,胡问静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孤女,胡神医也?好,胡霸天也?罢,其?实与谯县任何一个门阀不?在一条水平线上,那?韦家若不?是因为种种原因,一个手指头就捏死了胡问静了。王老爷何必在乎胡问静心中究竟怎么想,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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