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海水汹涌地拍打起了海面上的孤舟,却被一股无形的屏障阻遏。
在轻微的颠簸中,小小的婴儿,好奇地把玩着眼前垂下的发丝,屋内,好像有咯咯的笑声,窗外,暖暖的阳光打了进来。
瞬息间,这模糊的场景在海浪中消散,毫不掩饰的风暴之力自画中倾泻而出。
林琛感受到了乔治在作画时的渴望,那股被狠狠抑制住的,去遥远海上的渴望。
这份渴望,在乔治想起自己在海浪中出生时的刹那,激发了潜藏于他血脉中的远航本能,终于,在今天觉醒了血脉。
就在这时,床上的乔治含含糊糊地说起了梦话。
林琛转身,仔细听着少年的呓语。
他听见,乔治在叫,妈妈。
林琛放下了手中的油画。
安东尼被遗忘的记忆汹涌而来。
十五年前,诺克森城堡外的草地上。
红发的美丽女人,正蹲着身子,与怀抱着的小小男孩,认真辞别:“宝宝,妈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啦。”
还不太能熟练说话的乔治,立刻急得蹦出了几个单词:
“远远,不要,乔治伤心。”
“可是,小乔治,妈妈必须要离开呀。”
“乔治要妈妈。”小乔治与母亲一样的灰蓝色眸子,一闪一闪的,天真懵懂。
风暴信徒的使命与身为人母的愧疚纠缠起来,埃莉诺一时哽咽:“对不起,我的乔治。”
乔治对上了妈妈的眼睛,里面好像是难过。
他不想妈妈伤心。
眼里闪着泪花,乔治低着头,乖乖巧巧地说道:“乔治等妈妈。”
埃莉诺抽了抽发酸的鼻子,她看向草地上,那个曾站在她身边,后来又站在她身后目送自己离开陆地的男人。
她看见他一如既往的支持着自己奔赴海洋,又低头,看向安静而稳重的年幼长子。
对着稳重的安东尼,她满是歉意:“宝宝,妈妈又要走了。”
“嗯。”小安东尼严肃地点了点头,像大人一样许下了承诺,“妈妈,我会照顾好弟弟的。”
看着年少老成的长子,埃莉诺心中发酸,她也抱住了小小的安东尼,又使劲地亲了几口:“你也是宝宝,也要开开心心的。”
他们送埃莉诺离开,也等待着她的归来。
可是后来,她的同伴们却送回了一幅被海水浸透的海景图,并带回了她在风暴中回归天国的噩耗。
那时,三岁的乔治正摇摇摆摆地下着楼梯,等待着妈妈承诺的拥抱。
没有人告诉他,天国的含义。
就在诺克森家的主人们,怀抱着深沉的哀伤,内敛而沉默地准备起葬礼的时候,一直没有见到妈妈的乔治,却小跑着到了楼梯边上。
他掂着脚,去亲吻墙壁上悬挂的,妈妈的油画像。
空旷的大厅内,安东尼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泪水划过了他的脸颊。
自那以后,诺克森的城堡里,所有曾浸蕴着女主人痕迹的油画都被取下。
只有公爵的书房里,还留着他为妻子画下的第一幅油画,那幅埃莉诺每次出海前都会带上,又最终被送回的海景图。
记忆戛然而止。
林琛垂眸,看向了床上浑身发烫的乔治。
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轻轻地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