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过问父亲风流史的女儿突然问话,让林修意避无可避。
他摸摸鼻尖,“小孩子家家,问这么多作甚?等你及笄后,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林宝绒靠在引枕上,透过敞开的门扉,凝视黑夜。
无非是情滋味,醉人心。
她提醒道:“爹,孙姨娘不是省油的灯,您要加以防范。”
林修意愣了下。
林宝绒走出书房,站在游廊上凝望苍穹,樱白色裙衫随风轻扬。
稍许,对扈从交代道:“明日去打听一下,孙姨娘进府之前,与哪些恩客有过往来。”
扈从:“......大小姐,你说什么?”
林宝绒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不信他没听明白。
扈从傻眼了,这是他们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吗?
怎么忽然关心起小孙氏的风流韵事了?
翌日,林宝绒等了许久,也不见父亲回来,她在挑廊上来回踱步,直到夕阳西下,才等回醉醺醺的父亲。
去喝酒了。
那便是没有去答谢闻晏。
气咻咻跑下楼,拦住不走直线的父亲,问道:“爹爹食言了?”
“嗯?”林修意快斗鸡眼了,眼前怎会出现两个女儿,笑道:“宝贝疙瘩,别晃,为父眼花。”
林宝绒避开,捂嘴鼻子,“臭。”
“小妮子,跟林衡学的吧,嫌弃爹爹了?”
林宝绒揪着正事问:“您去酬谢恩公了吗?”
“啊......”林修意拍拍大腿,“忘了忘了,改天为父一定给你打听出来。”
听他说话都大舌头了,林宝绒摇摇头,侧身放行。
小孙氏靠在西厢房前,摇着团扇,媚眼如丝盯着林修意,意思再明白不过。
林修意笑着走过去,一把抱住小孙氏,亲昵的不行。
林宝绒觉得辣眼睛,懒得再看,索性走出垂花门吹风。
护院瞧了她一眼,不敢问,但心里腹诽,寻常人家的小姐没得到爹娘的首肯,都是二门不迈,老老实实呆在闺阁中,怎么自家小姐如此不拘一格呀。
林宝绒坐在大门口,双手托腮盯着宁谧的巷子尽头,多希望闻晏能在哪一天突然造访,哪怕不是提亲,见一见他也是好的。
好想他。
*
客栈。
闻晏沐浴后,换了一身罗纹霜白寝衣,墨发披肩,走到书案前,挑灯夜读。
店小二叩门,问要不要加宵夜。
闻晏点了一碗清汤面,伴着辣椒油细细咀嚼,他表情很淡,似乎对什么都没兴趣。
咚咚咚。
又有人叩门。
一妖艳男子眨着琥珀眸,风情万种地盯着他。
闻晏:“进来吧。”
齐笙边进屋边打量,“你就住这里?”
“如你所见。”
“让老师知道,指不定怎么骂我呢,不行,今天就搬走。”
他们都是老祭酒的得意门生,闻晏能进入国子监教学,也多亏了老祭酒的举荐。
齐笙是礼部尚书的嫡子,亦是国子学博士。
闻晏低头继续吃面。
齐笙拉过一把椅子,反向坐在上面,盯着那碗清汤面发愣,觉得以闻晏的学识,不至如此落魄吧。
心中不解,加之嘴快,问道:“你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三年前,闻晏蟾宫折桂,考取了状元郎,还受到了皇帝褒奖,怎会落魄至此?
闻晏顿了一下,继续吃面。
齐笙扣住他握筷箸的手,追问道:“到底得罪了谁?”
闻晏抽回手,将筷箸平整地放在碗上,回道:“晋王。”
齐笙诧异,“你与晋王有何瓜葛?”
“小的私怨,拿不到台面上。”
齐笙想了想,晋王是皇帝唯一的皇弟,此人忠心不假,但霸道狠厉。
也许闻晏就是因为性子桀骜,才惹怒了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晋王。
齐笙:“晋王最擅长给人穿小鞋,难怪吏部尚书周凉多次举荐你,陛下都不为所动,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两年在山沟沟里做了些什么?”
闻晏:“教书。”
“仅此?”
“嗯。”
齐笙贱兮兮拍拍他的肩膀,眉飞色舞道:“没有勾搭勾搭大山里的美人们?”
“我像你?”闻晏拂开他的手。
齐笙勾住他肩膀,往外带,“走走,带你夜游京城,吃点荤的。”
京城西街灯火通明,叫卖声不绝于耳,所谓繁华,大抵如此。
两人走马观花,不知不觉走到了僻静的巷子口。
闻晏瞥向好友。
齐笙耸肩一笑,“跟我回府住吧,明儿我带你去拜见老师。”
没等闻晏同意,齐笙死皮赖脸地搂着他走进挂满灯笼的巷子。
齐笙穿了一件妆花缎宽袍,远远看去,像个调戏小妇人的纨绔子弟,对比之下,闻晏显得过于刻板。
路过一座府宅的广亮大门时,齐笙抬手指了指,“这是林尚书的府宅,跟我家是邻居。”
闻晏看向林府,恰好能瞧见府中水榭的楼角。
屋檐上挂着风灯,有道人影若隐若现。
许是夜色醉人,让他想起那个顾盼生姿的白衣小姑娘。
她恳请自己等她三载。
经夜风一吹,脑海中的画面化为碎片。
等她?
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