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招,封亦收回六合镜。
“小环,”他也开口道,“你爷爷说的对!虽说你看到了这位聂镇长的悲惨遭遇,心生怜悯,可你却不能忘了,他也是犯下无可饶恕罪恶之人!别说我没有阻止他自行了断,便是他欲要苟且偷生,我也不会允许。你定要谨记,再凄苦悲惨的境遇,都不能作为残害无辜之人的借口!”
小环虽说聪慧不凡,可终究年纪幼小,眼下也不过十岁左右。太过繁复的道理,她也听不懂,只觉得大哥哥和爷爷说的很难懂,应该也是很正确的,便用心记下。
只她小小的心灵之中,又有疑惑:“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老爷爷他最开始并不是坏人啊,我还听到许多叔叔婶婶说他的好话,一直感激他来着!”
是啊,聂永全父子为何会遭遇这般悲剧苦楚呢?
他们两人,都是远近乡里交口称赞的积善之家,为何便落得如此下场?
封亦转头,发现周一仙也正看向他。两人相视,一时不知应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周一仙捋着胡须,面上被远处烈烈青炎映照发光,好半晌,他方才语带萧索地道:“世道如此,命中注定有这般劫难,如之奈何?”
封亦轻声地道:“先生,世道本不该如此!”
周一仙眼中隐隐闪过光芒,他看向封亦,道:“这世道,不从来都是如此吗?天道之下,万物皆为刍狗,我们与他们又有何不同?都是命运捉弄之人罢了。”
封亦抬起头,反问道:“先生,从来如此,便对么?”
周一仙一滞。
封亦转开了目光,轻轻地道:“先生其实早就明白的吧,世道不应如此。只不过,不管正邪,不管人类还是妖兽精怪,没有人知道世道应该如何,才能避免如此多的悲戚,才能安稳地生存下去!”
周一仙双眼微眯,问道:“莫非,小友知道?”
在他注视中,给他留下稳重印象的封亦,竟面对这问题重重地点下头,认真地回答道:“没错,我知道。——总有一日,我要为这世间定下秩序与规则!”
语气笃笃,掷地有声!
周一仙感其坚决,不由心中触动。然而更多的,他却隐隐有些担忧,生怕这青云门后起之秀,因为心气而陷入偏激,忍不住便劝道:“小友有此志向,当真令老夫汗颜!只是老夫多言一句,小友怎知自己为世间定的秩序与规则,便是正确的呢?若世间众生,都屈从一人之念,屈从错误秩序与规则,岂不更加可怕?小友前途无量,还需谨慎而行呐~”
封亦点头,认可了周一仙的说法。
不过,他指了指眼前仍自青炎烈烈的古井,古井边沿的青石,在那极炎煅烧之下,此时都裂开了道道裂纹。
封亦道:“先生看眼前一幕,可有所想?在下自不会以为自己始终正确,不过使天下归于秩序与规则,定不会错。也唯有秩序和规则,能使人敬畏,大大避免如是之景,那便足够在下为之奋力前行了!”
随后,三人一块离开了山神庙。
他们将山神庙中恶鬼伏诛的消息传了出去,同时基于怜悯,封亦与周一仙讨论过后,没有将事实真相道出,只说老镇长运气不好遭了鬼物罹难。聂家已无直系亲属,只有远亲。
让人没料到的是,即便聂家再无主事,没落已是必然。可渔岩镇镇民听得聂永全逝世消息,尽都悲伤无比,也无须别人主持,全都自发而行,齐心协力为其筹备葬礼。
周一仙所言不错,那聂永全的确极得人心,受人敬重。偏如此一个人,却最终凄惨落幕,封亦也不禁为之沉吟思索。
他们没有立即离开渔岩镇。
封亦不知道除掉那鬼物,会不会引起幕后红云妖僧注意。若他胆敢侵入镇中查探,封亦便正好趁此机会彻底铲除那妖僧!故此,他打算在镇上多住几日,便出钱向镇民手中租下一处庭院。
周一仙感念聂永全父子遭遇,也不着急离开,打算参加了老聂葬礼再说。
用过饭后,封亦坐在院中,正自考较小环。几年之前,在他头一回遇上爷孙俩时,曾起意传授了一篇吐纳之术,交给小环。如今过去了几年,封亦当然很好奇小丫头练得如何。
不考较还罢,这一查探,封亦顿时心中惊讶,立时热切起来。
小丫头本就心思聪慧,天赋极佳。且性子外柔内刚,乃是天生修道的苗子。短短几年时间,小丫头凭借一篇吐纳之术,在周一仙这半吊子指点下,竟修行得遍体通透、经脉大畅,可谓打下坚实无比的根基。
甚至封亦怀疑,若他当初传的不是寻常吐纳法,而直接是“太极玄清道”一层法门,会不会今日再见,她都已经将这法诀首层修炼圆满?
答案,多半偏向肯定。
于是封亦忍不住动了心思,且再也按捺不住。他将小环叫到跟前,再一次认真地问她,道:“小环,你可愿跟随我修真练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