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方文媛零落地说:“月娘,我真羡慕你的洒脱,可是我又不懂的正是你这点。”
她说话的时候,有渴望也有惘然,
月浓却忽然尴尬,
只因她本意并非为了炫耀,而如今却收到类似的效果,
睡到中途,陡然醒来,
月浓全无睡意地躺了会儿,心上隐隐不安萦绕,
忽闻一缕箫音,
起身出到院中,打开小门,只见李延年立在墙角吹玉箫,看见是她,很是讶异,
二人互相一点头,算作问好。
耳畔忽然响起一连串激烈的敲门声,
月浓心有所感,跑去迅速打开院门,便见夜里,一辆马车停在那,
静悄悄的,亦不知停了多久,
她看着清风,问:“是你敲的门?”
“我们没人敲门。”清风说。
月浓不再理他,直接跳上马车,一掀帘子,就问:“那是你敲的门?”
苏三初见她,又惊讶,更多的是异常激动,仍答:“没有。”
她坐进马车,正在他对面,不信,说:“撒谎!我听到了,许多声。”
苏三忽然握住她的手,一把将整个人揽入怀中,
月浓不意他如此,吓了一跳,要逃出来,
偏偏他这次中了邪似的,将人箍得死紧,
她恼了,就说:“你做什么!我问你话,怎么不理我。”
他仍旧不语,只是将人抱得更紧,似乎恨不得将她自此镶在怀内,再不分开,
月浓这才察觉不妥,有些慌,死命挣扎,急问:“你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你说话!”
见他不听,就说:“你先松开我,好不好?苏子瞻,你抱疼我了。快放开。”
好半晌,苏三才放开她,
月浓看他眼眶发红,看着自己的眼神异常悲痛,心里发虚,勉强笑问:“你···没事吧,苏子瞻?”
“月月,月月,我···”他语不成句。
苏三垂头片刻,逐渐冷静下来,
抬脸,冲她笑,那笑意却仿佛强挤出来的,说:“别担心,我没事。”
月浓揪起他的衣襟,凶巴巴地威胁:“什么没事,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就叫你再也见不到我!”
闻言,苏三信以为真,面色发惨,
她瞪圆眼睛,盯着他,逼问:“说不说?快说。”
苏三握住她的手,从自己衣襟上摘下来,包住,温声说:“跟三哥回去好吗?”
月浓跳开,坐得离他远远的,不看他,说:“苏子瞻,没想到你竟然故弄玄虚,就为了骗我回去,想得美,我走了。”
没等她起身,只觉身后一暖,
竟是被他从身后紧紧搂住,
苏三贴在她耳边说:“跟三哥回家,”
猛的一听“回家”,月浓心头狂跳,挣了挣,说:“我没有家。”
“你再等我一月,三哥就娶你。到时,我们在这世上都有了亲人,也就都有了家。我是你的夫婿,你是我的妻子,给你买琉璃珠花和银蝶的步摇,还有裁漂亮衣裳,在府上独辟一个花房,专门种凤仙花和月月红,我捣凤仙花,你就染指甲给我看,然后,帮你挑花瓣做胭脂,制成了,你也涂给我看,每天打扮得美美的,即便到了七十岁也能迷倒一大片的郎君。还有窗户,我给你换个落地的琉璃窗户,下雪的时候,我们就哪也不去,一起窝在床上赏雪。你还想要什么?跟我说说。对了,以后我的所有店铺都是你的,若是谁再敢找你打架,你就能理直气壮地威胁他,三哥给你镇场子,你养长了指甲就去抓花她的脸。”
这些话,皆是她这数年零零碎碎随口说的,
她自己说的时候,未必就多认真,
不想都叫他听进了心里,
又都一丝不落地记住,
月浓眼中发烫,有泪,她强忍着,说:“可你阿爹的遗愿是开枝散叶,我已经···已经不能···了。”
苏三立即说:“没关系,那不是我的愿望。阿爹阿娘疼我,知道你的好,必然只会更安心。”
月浓就说:“可是你说以后要蓄养姬妾,我只愿待我一心的郎君。”
苏三忙保证:“三哥早改主意了,要么娶你,要么孤独终老。”
“可是,可是···”月浓终于流下泪,一时想不出旁的借口,
他忙说:“月月,你很久前就说,可是,三哥,我只要你这样的郎君来配,便是皇上我也不瞧在眼里。”
他模仿着她当时的语气,整句话说出来,一字不差,
这么些年过去,她说的话,自己都未必能复述,
他却那样深深地记住,并且一记多年,
月浓终于捂着脸哭出声,
苏三就转过她的身子,替她擦泪,
她忽然推开他,退后数步,身子紧贴着车帘,叫道:“是,苏子瞻,我还是喜欢你,并可能一生也忘不了。可是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覆水难收,还有句话叫破镜难圆,分开,是你要求的,也是我亲口说的,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我都收不回来,破了的镜子,纵然你技艺如何精巧,也难复原。”
“我喜欢你又怎样,忘不了又如何,我不愿嫁你!别忘了你两年前亲手烧了我的嫁衣。如今更不愿见你!我们···这样就好。”
语毕,她猛地嫌弃帘子,正要跳下车,
苏三扯住她的手,说:“不,嫁衣还在,我没烧。”
月浓霍得扭头看他,似乎被触动,失神问:“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