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见是李延年,忙擦了眼泪,放下袖子,起身背手,笑问:“什么事?啊···对了,是那首曲子吗?还有什么地方不通?你都指出来,我再唱就是。”
李延年神色有些许怔忡,怪异地看她片刻,方说:“曲子已没问题,只是那是月娘你的,不知我可否在众人面前弹唱?”
李月娘这才想起他们方才早已将曲子的事都敲定,便有些尴尬,笑了笑说:“那首水调歌头也非我的作品,你我私下传唱便可,旁的还是不要为好。”
李延年点头应是,自袖中掏出一方白绢,上头以篆书写着水调歌头的词,但词的上方标了宫商角徵羽的曲谱,递上来,便说:“我留下一份私藏,这一份是给月娘的。”
正说话,便见司马子长过来,冲她二人一礼,便要去敲孔安国的门。
方文媛正端一盘盐渍花生米出来,见了司马子长如见鬼,满一盘花生米浇出去,好巧不巧正泼到司马脚下,
他双脚来不及撤回,便随着满地花生米摔了个底朝天。
方文媛登时涨红了面,手脚皆不知如何摆,忽然扔了碟子,提起井边的一同凉澄澄的井水,兜头尽数倒在了司马身上。
倒完水,大家都愣了。
司马抬起水淋淋的一张面,无辜无措地望着罪魁祸首,似乎在问:小娘子,我得罪你了吗?
水桶自方文媛手中掉落,她张口结舌,半晌憋出干巴巴的一句:“我···我就是想起花生米刚出锅,会烫。”
暮秋时节,此时院中一片日阴,凉风嗖嗖的。
司马抱紧手臂,打了个哆嗦,脸色都有些微微发青。
孔安国自房中出来,见司马一身狼狈,忙以金鸡独立的姿势一蹦一蹦地跳过来,将司马扶起,带回房中。
方文媛泪眼朦胧地看着司马的背影,忽然捂着脸,哭着跑回后厨。
司马懵着一张脸,看向众人,貌似他没做错什么,还有他才是受害者吧。
众人也是一脸茫然。
只有孔呆子满不在意地挥挥手,说:“她是忏悔去了。”
什么忏悔,她明明一副被欺负的表情。
司马泪目。
李月娘忙向李延年问:“李郎君,可否借套平日衣物。”
话音方落,孔呆子打开门,说:“月娘,我房中衣物怎的都不见了?”
李月娘无奈翻了个白眼,说:“我见脏了,就都拿出来洗。”
孔呆子朝院中四下一瞧,只见竹竿上挂满湿漉漉的衣裳,都是自己的,正滴水,不禁有些傻眼。
她便解释,“这湿衣服不好给司马穿吧。”
孔呆子点点头,深以为然,双目仍盯在竹竿上。
见这人还未开窍,便只得又补充,“难道你臭烘烘,满是污迹的脏衣裳,就好给人穿了?”
孔呆子明白过来,终于露出笑容,行了一礼,诚心诚意道:“谢月娘,辛苦你了。”
李月娘摇头,心道,只要你别没事四下倒走着溜达,吓着楼里的客人就好。
黄眉老头不知从何处蹦出来,醉醺醺地提着一坛子酒,拎起孔呆子的领子,一使劲就扔到房顶上,翘着胡子骂道:“死小子,我家丫头平日里好吃好喝招待,竟然连你的脏衣服都洗了,还有什么不满,趁早给我滚蛋!”
李月娘跑出来,只见孔呆子双手紧紧巴在屋顶的脊梁上,双脚扑腾,大叫:“救命啊!我要掉下去了。”
她傻眼。
这时,方文媛自厨房中走出,主动请缨,行了一礼,说:“李郎君,我随你取衣裳。”
李延年这才从接二连三的闹剧中醒过神来,一点头,回了一礼,说:“好。”
待这二人去了,李月娘才一瞪眼,叉腰说:“爷爷,我不记得自己给了你如此丰盛的酒钱!”
黄眉老头颇有几分心虚,连忙将酒坛子藏在身后,一蹦就蹿开老远,说:“我行了好事,别人请的,反正不喝白不喝。”
李月娘上眼皮直跳,问:“你不会像上次那样,直愣愣地告诉人家,要剖腹取子吧!”
黄眉老头想起上次,路过一户人家,正在产子,可惜孕妇半路歇菜了,孩子仍憋在那妇人肚中,他救人心切,就直剌剌地对那家郎君说,除非剖开那妇人的肚子,否则孩子就会憋死在妇人体内。
此言一出,惊吓四座,都以为他喝酒喝疯了。
那家刚丧了新妇的郎君悲痛欲绝之下,气红了眼,拎起一把菜刀,恨不得剁碎了他后快,直追他跑了三条街。
乃是最后力竭昏厥才放过他。
他回到家中,还很委屈地将此事告知月娘,李月娘听了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都装了些什么。
在这个儒学深入人心的时代,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况且死者为大,你竟然说出剖开她肚子的话,不是讨打吗?
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辱尸呢!
他撇撇嘴,说:“一群没见识的人!我不是不忍心看那小儿活生生憋死嘛!好歹是条小生命。”
李月娘也好奇,遂问:“母亲已死,破开肚子,那孩子果真能活?”
黄眉老头的胡子眉头得意地都飞了起来,说:“那自然,那妇人方断气,若是听我的话,立即剖腹,孩子取出来,自然齐齐全全,不过等我被追着跑了几条街后,再回去,估计就死在了那妇人肚中。”
李月娘闻言沉默,面色颇有不对。
黄眉老头似乎也想起自己说错了话,忙闭嘴,恹恹地放下酒坛,说:“我不喝还不行嘛。”
忽闻一声惨叫,二人看去,
只见从房顶上飞下几片瓦,哐当碎在地上,
原来是孔安国未曾扒牢屋脊,整个身子顺屋顶往下滑,幸好只滑到一半,就又巴住。
只见他一条腿在屋檐外乱蹬,连喊:“等会再说行吗?先救救我。”
想起自己一时竟把他忘在了屋顶上,
李月娘有些赧然,红了脸,催促黄眉老头,“爷爷,快救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