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安国呆愣愣地展开绢帛看了看,果然如此,便满眼困惑。
李月娘看不过眼,一皱眉,便道:“爷爷,你做什么喊他,不过一篇祭文,再写就是。”
老头瘪瘪嘴,面上有委屈,说:“我这不是为你嘛。”
李月娘忙笑,扯一下他的手臂,哄道:“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别整日看他不顺眼,祝文我们马上能写好。”
又挺挺胸脯说:“况且我需要靠拜月亮求姻缘吗?”
老头仍一脸不乐。
方文媛便笑说:“不如由孔郎君口述,我这就写下。”
李月娘拍掌一赞,催着孔呆子回房取空白绢帛。
“维庚寅年乙酉月乙亥日····拜月祈福,祝以文曰·····”
念了半阙,方文媛亦在绢帛上落下半阙笔墨,李月娘在旁看了会,就听黄眉老头问:“月饼呢?”
李月娘闻言,心上一跳。
阿谈打开怀抱得漆木盒,里面一枚人面大的圆饼露出来。
老头漫不经心点头,随口道:“放进去吧。”
李月娘抢过盒子,笑说:“我去···我知道后厨有个圆形的大瓷盘,恰好放这块饼。”
不等说完,一溜跑了。
黄眉老头忧虑地摇头,喝了口酒,嘀咕:“才一块饼,就坐不住。要是见了那人,岂不是···”
阿谈一脸懵然,挠头问:“水爷爷,月娘她仿佛不对劲···”
老头皱眉拍一下他脑袋,训斥:“别整日月娘地叫,我家丫头好歹大你三岁。”
阿谈抱着头,一脸不乐地蹲下。
半晌说:“水爷爷,你说三年前月娘多大啊?”
“她现今二十,三年前你自己算。哎,老娘子了。”瞬即又反应过来,笑问:“小子,你说小时拜过月,你家可是富裕官宦人家。”
郎君们求得自然是蟾宫折桂,只是这小门小户哪里能出读书子弟,非但要富贵,也势必得有底蕴。
阿谈面色一僵,忙道:“没没,我就,就是家中败落了,同孔郎君一般。”
“那小子可没家道败落,不过他自己要效仿先贤,才从家中搬出独居。他可是孔圣人第十世孙,他父亲也官拜谏议大夫。否则像他这么呆头呆脑的,哪里就能在这世道混下来?”
老头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起他,只将阿谈看得毛骨悚然,才凑上去咬耳朵,“我家丫头生在乡野,却也不是未享过繁华,只是她的性情与一般的官宦小娘子不同。你若不能保证她往后不受高门的委屈,还是别动心思。”
阿谈初始还面红耳赤,听到后来,面色发白,愣愣的发呆。
忽然双膝跪地,慎重磕了三响,说:“水爷爷,我是真心仰慕她品貌才华。”
老头嗤笑一声,说:“她有什么品德才华?如方娘子才算有二两才学。她的,不过糊弄人吧。”
阿谈亟亟摇头,辩解:“不是,如方娘子般,那是世人皆承认的,她的才华却全在一身风骨之上。我少时受训诫,皆说应为君子之事,只是君子欺之以方,小人又为人不齿,我见过一身傲骨之人,亦遭遇唯唯小人,这世间汲汲市侩之人也如云,唯有她,能屈能伸,一颗心始终向着光明,于富贵间能屈身行贱事,处商贾地亦能不染市侩。老子说,上善若水,那是水能载物,而她却能容人。平日看来是我们让着她,实则是她将我们容纳在一处,并任由我们如树木般伸展自己的枝桠,若非如此,倾城楼怎会每日客似云来,那八苦之酒,道尽了人世悲苦,才给这长安中营营汲汲之人以容纳···”
老头摆摆手,不耐烦起来,“行了,那丫头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凡,不过说有一颗最真的心还差不多。”
又扭头细看起他来,悄声说:“不过,那丫头最喜欢谦谦君子,你润物细无声地关怀她,时日久了,石头也能捂化,何况她心软得很。”
阿谈点头笑起来,兴冲冲地跑了。
老头摇头,嘀咕:“就是有些倔。”
认准了,十头牛也拉不回,小子,你就慢慢磨吧。
夜色入户,满轮清辉。
设香案,一炉香,一壶酒,酒爵三只,月饼、野兔、西瓜、苹果各色祭品若干。
其中西瓜需切成莲花形。
下铺两条草席,设三个蒲团,呈三角形摆放。
李妍在前,担任主祭,李月娘同方文媛并排在后跪好,乃是从祭。
黄眉老头是礼赞,念祝词:
水浴清蟾,凝光悠悠,
点点稀星,夜影蒙蒙。
愨皱波纹,旷豁人意,
广寒瑶台,天上人间,
素娥淡伫,丹桂参差,
玉兔皎皎,银蟾倥侗,
汉家子女,正冠理裳,
觥筹交错,杯鼎珑璁,
烛光摇曳,香烟缕缕,
·····
点香,向月叩拜。
孔安国当下笼起一盆火,方文媛将月光纸一张张放入火中,李妍也烧了编好的符节。
黄眉老头不声不响地抛入一枚锦囊。
方文媛好奇:“水爷爷也有所祈愿?”
他嘿嘿干笑两声。
忽闻一声惊叫,李月娘发疯似的冲上来,赤手往火盆中抢夺。
众人大惊,黄眉老头更是急得跳脚,没阻止成,反被推了一跤。
只见她从火盆中捞出一截火炭似的物什,忙抛入水桶,不一会儿拿起来,隐约可辨是一枚桃木梳,一半已被烧得乌黑,其上可见“芙蓉”字样。
老头忙将她双手浸入井水中,李月娘推开他,掏出锦袋扔他满怀,说:“喝你的酒去。”
打开锦袋,内里是一枚断成两截的玉环。